第九十七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韩双瑶，你这是要去那边？”
韩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身披斗篷的韩双瑶闻言一僵。
对于她的这位兄长，韩双瑶一直只拿他当被祖父惯坏的令郎哥，骄纵跋扈，整日没个正行，上辈子她是郢都闻名的才女，才气艳压不知几多名姝，在她的光线万丈之下，这位兄长的招猫逗狗不学无术愈发显得一无是处。
她对他最后的印象即是他穿着甲胄，难自得气风发，却一把扯乱她的发，看她恼怒的面孔，笑眯眯地与她说：“韩双瑶，你哥我要去当上将军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燕北的芝麻烙饼，你肯定爱吃那个。”
芝麻烙饼没等到，等到的是韩氏一族男丁全数战死沙场的消息。
那日恰是中秋佳节，又是大捷，元朔帝于奉天殿犒赏三军，饮酒作乐，观歌赏舞。
听闻奉天殿灯火彻夜不熄，通宵达旦。
那日韩府白幡飘摇，夜色如团呛入心肺将人淤住的苦涩浓墨，母亲痛哭至晕厥，祖父怒极攻心，重病不起。
她心中恨意翻腾，她恨那个昏聩的君主，恨以韩氏子弟的鲜血铺就无上尊荣胤氏一族。
见她不转身，韩冲向前跨了一步，逼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小我私家？”
韩双瑶大惊，霍然转身，失声问他：“……你怎么知道？！”
韩冲怒其不争，咬牙道：“你还记不记得爷爷曾教过你什么？我们韩氏一族，满门忠烈，你为何会和那个乱臣贼子搅合在一起？！”
韩双瑶讥诮一笑，反驳道：“你和祖父当自己是忠烈之臣，胤氏只当咱们是可以供他们驱使的狗！打骂宰杀，全凭他们心意！”
韩冲一时语结，双目怒睁，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纵使陛下有差池的地方，仍是陛下，你不能弑君犯上！”
“你为何如祖父一般迂腐？他胤氏对我不仁，我们为何要以仁义报之？！只是因为他们命好生于皇家，姓氏为胤吗？”
韩冲一把攥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声道：“你这样会给韩家带来灾祸！”
他冷笑一声：“你怎么会如此天真？陛下在郢都牢固地坐了近五十载那把椅子，你认真以为，你们那些小九九，陛下一无所知？”
他话中深意无限，韩双瑶一时悚然：“你什么意思？”
韩冲没答话，只是转身道:“再者，除了陛下，另有殿下，我韩家的名声，是我韩氏子弟用鲜血性命搏来的，容不得你半分抹黑。”
“你便好幸亏府中呆着，哪也不许去。”韩冲招了招手，立刻有身强体壮的仆妇敬重地上前：“来人，将巨细姐锁了，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走。”
韩双瑶挣扎不得，只得扬声道：“哥！陛下……陛下可是故意设计……？”
韩冲对她已经失望至极，闭了闭眼，低声道：“我会跟殿下求情，保住你，这一点你不必担忧。”
五雷轰顶。
本以为那位子于陆庸不外是探囊取物，没想到这是陛下和皇太孙一同设好的诱饵。
陆庸败了。
一败涂地。
所谓抉择即是，断臂有时除却自保，还能扶摇直上更进一步。
更况且，另有韩冲在西厂。
皇位相搏他人可以输，韩氏必须是得利的那一个。
她除却是韩双瑶，更是韩氏贵女。
指甲狠狠抠入掌心，韩双瑶声音发颤：“哥，你恐怕不知道，韩氏一族，是从龙之臣。”
她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泪光。
歉仄，陆庸。
上辈子，给了你太多。
这辈子，便换我从你那处讨些资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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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来的剑气犷悍之致，让陆庸有些心惊，陆庸向来自诩天秀士物，而萧绥的进益飞快，连他也忍不住侧目，只需再给她三年，不，一年，她也许就会真正靠武力问鼎天下第一。
不需要这些的小款式。
且不说男女，单将前辈子弟的身份拎出来，这萧绥，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觉得，少年老成。
少年老成。
他本以为，纵然他有伤在身，在场之人，仍无人是他对手，而现在——
陆庸紧紧攥住自己手中的铁骨扇。
若身体无碍，陆庸倒是乐意与她硬拼内力一较高下，奈何身上的内力仍有滞涩，为防她有诈，陆庸未曾硬接这铺天盖地的剑气。
铁骨扇在他面前猛地张开，形成一道屏障——
却见萧绥勾唇一笑！
欠好！
刷——
背后有利箭咆哮的破风之声！
萧绥轻曼柔软的声音传入耳中，带来一身冰寒入骨：“当初陆大人赠我以诸葛连弩，如今，我回赠大人，也不枉大人当月朔片美意。”
陆庸骇然回首，却见胤承正立于他身后的屋顶上，拉弓放箭！
黑眸如星，冷冽异常。
前有剑风，后有连弩！
在劫难逃。
“阿庸！”
女子扑到他身前，鲜血溅了一脸。
“双瑶……”
他怔怔抹下脸上的鲜血，这是陆庸熟悉又陌生的血腥味。
他年少时，在腥风血雨中赴汤蹈火，对这味道无比地熟悉。
而这些年，事事由下属去料理，他已经对这味道有些陌生了。
他最开始想变强，不外是源于每个少年人心中都有的那个梦想——将珍视自己与自己珍视的，牢牢掩护在手掌中，无所失去亦无所畏惧。
这是他的初衷。
不知何时开始，蜂拥而至的权利、财富与女子，把他的双眼迷花了，他忘记了他自己原来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成了现在的他，他曾经最为厌恶的那一类人，将弱者拿来取乐，把别人的真心蹂躏至灰尘。
“那日醉酒你拿我取乐，问我对你真心有几分。我说不出，我放不下韩氏一族，因而在你那处事事都备有退路。你恐怕不知道……怒骂着别人靠近你是居心叵测的我，会在背后捅你一刀……不外，现在好了，我为你赴死，终于敢说，我对你，是十分真心了……”
“你恐怕不知道……上辈子……天空疏朗，你银甲蟒袍，给我披上披风……眉眼中的光，悦目极了……”
因他身前有人相挡，陆庸本可以躲身后那三发利箭。
左不外挨了萧绥这一道剑气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再拿着人肉垫子挡箭亦未尝不行。
若以往，陆庸肯定会这样做。
可这一次，他没躲。
那三支箭，自他的脊背齐根没入他的胸腹。
他唇角溢出耀眼的一道鲜红。
而半个脊背都被剑气剖开的韩双瑶被他稳稳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