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做大佬的表妹.9

　　阳光透过百叶窗，一束束打进教室，侧躺着的女孩露出白皙的脸颊，依稀能看见上面细细的绒毛。

　　这小半个月还算相处愉快，萧绥是个好房客也是个勤学生，不吵不闹认真学习，除了偶尔撩拨他，险些从不越界。

　　她说她喜欢他，沈昀是全然不信的，或许只是因好奇而试探，更或许把好奇误认为喜欢，总之，和男女之情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沈昀转念又想起那天她深夜回到他家的样子，穿着浅蓝色条纹衬衫，玄色小短裙，白色板鞋，双腿笔直修长。

　　她脸上画着淡妆，红唇惑人，长发随意卷起，有发丝垂落在裸露的脖颈上，慵懒地来回晃悠，轻熟的模样如同商业街上千千万万步履急遽的时尚女郎。

　　与她现在穿着白衬衫短裙的学生模样大相径庭。

　　身上全是浓烈的酒水烟草和香水混淆在一起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他没问她为什么因为脸伤不去上课，却顶着精致的妆容去夜店。

　　是了，她不只是他眼中的孩子，而确确实实是个女孩，有着玲珑有致的身段，漂亮出众的面孔，这些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好的资本，她只需勾勾手指，任何人都市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学生们顺着沈昀的目光，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萧绥。

　　“萧绥——萧绥——”韩江远小声叫她。

　　萧绥睡得沉，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沈昀皱皱眉，已经走下讲台。

　　韩江远扯了张纸，团成一团，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

　　沈昀眉毛都没动一下，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在萧绥身上的纸团。

　　他目光落在萧绥身上，她呼吸急促，眉心紧蹙，睡得并不牢固。

　　萧绥在做梦。

　　修士的梦与凡人差异，对于修士来说，梦和幻象相通，都是心魔之源，最是隐讳不外。

　　她向来对万事不挂心，再加上许久未曾睡觉，已经许多年未曾做梦。

　　这一梦，便醒不外来了。

　　宫闱间妖火烈烈，白羽箭隼如流星赶月，在她眼前飞逝，尖叫，哀嚎，血腥气，碧玺珠叮叮当当地坠落一地，她豁然回首，一抹鎏金插入女人的心窝，上下哆嗦，似烈阳流光，灼得她双眼生疼。

　　她张张口，常年不语，嗓子早已发不作声音，她一遍遍张口，一遍遍发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唤出两个变了调的字:“母……亲……”

　　她不会流泪，眼眶干涩，也流不出泪，只能翻来覆去干巴巴地叫那两个字:“母……亲……母……亲……”

　　凤凰花艳若流火，坠下满地腥红，青石砖的漏洞间勾出妖异的红色纹路，宛如宫城下镇压着某类靠吸人血而活的野兽。

　　热浪翻腾，险些把人肌肤灼焦，皮肉烤熟的酸腐味道溢在鼻端，她却觉得冷，冷意刺到骨头里，一刀一刀地把她拆骨剥皮。

　　有冰凉的手指覆上她的额头，那是谁？

　　是苏霈泽罢……她在雪泽琉璃境，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他的气息也是这种砭骨的冷，冷得她想靠上去，这样才不会被烧熟。

　　这具身体情绪太多了又太疼了。

　　那是一种差异于皮肉被割开的疼，连撕心裂肺地哭号的资格都没有，恨不得直接把心刨出来给人看——

　　可又有谁愿意看呢？

　　他们只在意谁是萧绥，又有谁会在意萧绥是谁?

　　就连在师父眼里，她也只是心爱之人的女儿，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更况且她连和那个女人相似脸都没有，不行能让他自欺欺人地一尝所愿，性格更是南辕北辙，反倒像极了被他憎恶的男人——

　　世人只道仙君痴情，没有人知道仙君曾生出过那样龌龊的心思。

　　“萧绥，醒醒。”

　　清清冷冷的声音，落在耳中，微凉。

　　萧绥睁开眼，阳光耀眼。

　　她似乎还陶醉在梦里，茫茫然地睁眼看着沈昀，眼底一片幽凉苍冷，看得沈昀心悸。

　　他皱起眉，刚触碰过她额头的手指湿冷一片，是她额上的冷汗。

　　沈昀下意识抬起手，欲再贴上她的额头。

　　萧绥突然避开——

　　沈昀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萧绥闭了闭眼，待睁开眼时，温软的笑意再次漫上清丽的脸孔:“怎么了，老师?”

　　沈昀突然想把这种虚伪的笑从她脸上撕下来。

　　他撤回手，淡淡道:“去上讲台把第四题做了——”

　　萧绥灵巧地走上讲台，看题，题目或许讲在欧式平面上兔子和猎人移动，是道代数几何，题干洋洋洒洒近百字，看的人头疼，这人故意难为她。

　　明明说过这道题出自国际奥赛，是超纲题目，还叫她上来写。

　　萧绥确实是脑子好使，因最近几天晚上沈昀让她做过相似的题型，稍一联想已然通透。

　　她却不写，仰着脸对沈昀道:“老师，您说过这道题超纲了，所以，我写出来您有什么奖励吗?”

　　没人觉得沈昀会接她的话。

　　沈昀缄默沉静片刻，出乎意料地，问:“你想要什么?”

　　萧绥不答，转身爽性利落地写完，假设证明作图密密麻麻地铺了整个黑板，她写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韩江远惊了，这照旧那个推行能得五分绝不拿十分的萧绥?虽然他也看不懂对差池，可这一黑板，让他编都编不出来。

　　和韩江远同样震惊的另有整个班的学生。

　　萧绥性子傲，不喜欢和同学交往，别人对她不了解，好歹是一个班的，她学习什么样，各人心里都有点数，眼前这萧绥，明显超出认知，被哪个学霸附身了?

　　她甚至不问自己写的对差池，显然胸有成竹。

　　萧绥站在讲台上看沈昀，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沈昀明白看见她眼中挑衅的光。

　　“我要当数学课代表。”

　　韩江远无趣地撇撇嘴，还以为萧绥会提出什么要求，原来照旧在和楚媛媛使气——沈昀是萧绥所在一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任五班的数学老师，五班的数学课代表正是楚媛媛。

　　沈昀也不意外，不外他的数学课代表不是那么好当就是了，尤其对她——

　　沈昀道:“这次国际部月考年级排名前十。”

　　“那这道题的奖励呢?”萧绥顿了顿，反倒截住沈昀的话，歪头笑道:“算了，等我想到再说。”

　　这即是说话的艺术了，沈昀一个大男人纵然不愿允许她什么条件，此时再和她纠缠下去，也是失了风度。

　　沈老师一向行事端方，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如此有失绅士风度的事。

　　也算被萧绥空手套白狼套来了两个“奖励”。

　　自从那日萧绥救了楚绵绵，楚绵绵便黏上了她，无论上课下课用饭茅厕都不放过，美其名曰“阻止萧绥突然暴起，恶意伤人”。

　　当她是得了狂犬病的恶犬？萧绥懒得理她，就随她去了。

　　“萧绥萧绥，适才真是吓着我了，还以为沈老师会让你罚站……”

　　楚绵绵在一旁叽叽喳喳，萧绥趴在桌子上发呆，只留给楚绵绵一个后脑勺，顺便撩拨自家系统。

　　“系统，为何此身体对我影响如此之甚？”

　　自从接管这具身体，对于情绪的治理险些一直处在失控状态——

　　先是差点拼个鱼死网破谋杀生父萧夺祭剑，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做梦，这对哪怕生死大劫都未曾动摇分毫的萧绥来说基础不敢想象。

　　更况且还要适应凡人吃喝拉撒睡……萧绥现在又开始酝酿杀死主脑的一百零八种要领，只不外这次系统察觉不到而已。

　　系统也急道:“如果身体契合度高，确实会泛起共情的问题，只是没想到在你身上这样严重……嘤嘤嘤这可怎么办?”

　　系统还会嘤嘤嘤?

　　要这系统有何用?

　　萧绥只觉得十分麻木。

　　系统怯生生道:“宿主……我想跟你商量下，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文言文，我还不到一百岁，是个现代鬼，听着你那样文绉绉的讲话特别变扭……”

　　她哪里讲文言文了，她讲的明白是白话！

　　这系统不光没用，照旧个文盲。

　　系统不平气:“我还可以陪宿主聊天！”

　　萧绥手动微笑，连白话都听不懂，有什么资格跟她聊天？

　　系统气炸了，这宿主真是不知感恩，也不想想她第一次做任务，怎么可能有积分兑换药品?要不是它拿自己的积分去换了生肌膏，她哪有时机站在学校撩男人，恐怕早已毁容变丑女。

　　向来都是系统向宿主手里扣积分，到他俩这里完全颠倒过来，系统战战兢兢伺候着这个提倡疯来能把自己都玩死的狠人，生怕头铁的宿主真的嫌麻烦甩手不干了，连累它一同被主脑抹杀。

　　越想越气的系统决定和萧绥绝交三分钟以表达自己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