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厢房,不外是前太守王略体恤流民,搭建的浅易顶棚而已。
平日间闲置,聚集一下杂物,门无可闭,窗处只遗空洞,春夏倒是无妨,冬日间却是不能使人居住。
此时,厢房内尽是士卒,多是粗鲁军汉,贫苦人家自小如此,有个遮风挡雨处便好了,哪有再多些的考究。
军粮草料是最打紧的工具。
麦粟不能沾水,沾了水不立时吃,多放置时日,再食用会胀肚子。
如今又得了百匹的良马,仆兵顾不上其它,早就给马儿腾出了大片地方,还用心扫除了一番,看起来俨然比人住之地还要洁净几分。
盔甲军服,已被搬入屋中,剩下的旁的物件,虽然有些用处,受了主将的嘱咐,先行避雨,也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房外,淅淅秋雨,时有电闪雷鸣,原未到晚间,天色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厢房内,许多男人脱去了被雨水打湿的外袍,就着火堆,以木桩撑着,在火堆旁晾晒,然后围成一团,伸着双手靠近火焰取暖。
又有人靠着干木材近的,取过一截粗木再添入火中。
戏忠在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掀开泛黄陈旧的书页,取出几张糙纸,摊在桌面。
先前随同戏忠奔走的两个士卒,站在两旁,其中一人攥着一块黑墨,在砚台上笨手笨脚的研磨。
厢房内本有些嘈杂,不外刻意给戏忠留下了一片空处,是以戏忠听到脚步,抬头之间,便看到刘策。
“外面可曾安置好了?”
“我问过小黑,军中事务已经嘱咐下去。”说到此处,刘战略有沉吟,继而又道:“高顺已使陷阵营士卒,在各处扼守,容城外墙也使人留意。”
戏忠笑道:“高顺倒是小心谨慎,如此大的雨,想来有敌来袭,战力会减五层。不外,军伍之事,我不如你,你自去做即可。”
有了夏侯渊伏击一事,戏忠不敢再断言容城事态,既然夏侯渊有杀戏忠之心,焉知是否另有军列藏在暗处。
戏忠先前既答允刘策不置喙兵事,又与刘策交了心底,也就言出即行。
刘策扫了一眼戏忠身后,问道:“戏先生,这些可是军饷?”
戏忠颔首,却是在糙纸上继续书写。
“容城之战,因被公孙瓒之军力占了城池,我军士卒晓勇,尽斩了敌军,夺回了容城,护卫容城是大劳绩,容城乡绅世家感军士援救膏泽,无以为报,甚是内疚,为了略表他们对军士的心意,才让我取了些钱银,分给众人。”
戏忠说的舒缓,一字一句清楚传入刘策耳朵。
虽然军中一向有安置费和抚恤费,用于士卒的招募和伤亡之人,而钱银也一直是军需最为头痛的工具,那些贪墨粮物,军械虚报,终究是为了折算为钱银。
眼见戏忠身后的几箱子钱银,别说是两千军士,即是再多两千,也是足够。
戏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筹集了百车粮食,另有如此多的钱银,戏忠所说自认另有几分本事,还敢许下三年尽得三州的野望,以戏忠之才,此言绝不是妄语。
只是,于这如何劝说容城乡绅富户,慷慨解囊,戏忠所言和戏忠所做,却着实让刘策觉得脸色发烫。
这等明目惶遽之语,也太不要脸面了。
刘策几可以肯定,容城这些人拿出这么多工具,绝不是心甘情愿的。
即是容城富足,被戏忠搜刮此番,也是切过十之二三。
或者更多。
刘策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尽力平复下心情。
“先生,你没有在军中呆过,想来不知道,这些铜钱,银两,对于军士来说,用处不大,军中会给他们发衣物,吃食,钱财只能随身而带,除了赌钱,多数无用。”
戏忠立即愣住,停下手中之笔,面有疑惑。
“怎会如此,我先前听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要一军归心,可许以重利,莫不是错了?”
话是如此说,也要考究时景。
若只为一战,可若此作,甚至如同秦杀神白起般,示军士入城不封刀,尽可烧杀抢掠,如此,士气一定旺盛,公孙瓒在幽州与外敌交战,即是用的此法。
公孙瓒声名,在幽州却是为黎民所不耻。
刘策不欲和戏忠说起这个,指着厢房内的士卒。
“先生,你身后有如此多的钱银,你且看,这些士卒有没有看过这里。”
戏忠一心对照混名册,未曾留意厢房内士卒,立时望去,发现多数的士卒一边烤火,时而转头凝望,所看之处却是锅里的肉块,险些没有人去看戏忠身旁的钱银刀剑军盾。
戏忠马上有些惘然,不解其意。
屋外又响起雷声,听雨势又似有疾,刘策尚未看过防守,心中终究不安,向戏忠告退。
戏忠知刘策为军情,任由刘策自去,只是心中困惑之余,扭头望着正在研墨的步卒。
“刘产,是吧,我没记错你的姓名吧。”
听戏忠叫起,唤做刘产的士卒慌忙放下手中墨块,不外因为生疏,手上也是沾了许多墨色。
“先生,是我,您没有记错。”
戏忠伸手自身后箱子抓过一把铜币,放在桌上,再望着刘产。
“你与刘策同姓,想来百年间或有亲缘也说不定,我来问你,刘策刚刚说的对照旧差池,若是你,想要这锅中煮肉,照旧这些钱银。”
刘产脸上似做憨厚一笑,道:“先生,放逐肯定是图钱财和官位,不外,眼下,非要选的话,我肯定是选吃肉,肚子都吃不饱,怎能上阵杀敌,一个不小心,还丢了性命。”
身旁另一个步卒听到刘产说话,口中不屑的哼了一声。
“先生,你莫要听他乱说,这有什么好挑选的,他目光太短浅了,唤做是我,我才不会如此选。”
戏忠来了兴致,看着这士卒笑道:“你选钱银,可吃不到眼下肉食了。”
不意,那士卒却似做不屑。
“小孩子才会选,我全都要!”
戏忠怔在就地,连手中的笔掉落尚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