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双翼

　　“——我最近在构想一个新术数，准备用来做我的招牌技术。”

　　那天深夜，拖着猎到的巨型卡多兽，步履维艰地走在回营地路上的马失礼抬起头，死着一张脸瞪着脚步轻盈走在旁边的伊斯卡尔，说：“如果你不计划资助的话，能不能不要说话疏散我的注意力……”

　　伊斯卡尔却似乎没听见似的，继续说：“听说每小我私家都应该准备一招招牌技术，要够强大，还要够炫。如果哪天，到了最后之时，就要用那招来给一切做个华美的收尾——无论是给敌人，照旧给自己。”

　　马失礼叹了口气，扯了扯扛在肩膀上的巨兽之尾，说：“这也是那个传说眼睛跟我很像的前代勇者教你的吗？”

　　一提起那位教导过她的前代勇者，伊斯卡尔便抿嘴一笑，更正道：“是你很像他。”

　　马失礼不理会这点，咬牙拖着肩上重逾千斤的卡多兽尾，问：“然后呢？第六代勇者最后有用出那一招吗？”

　　“虽然。”伊斯卡尔的目光穿透重重密林，投向遥远的过往。“不得不说，很帅。你小子也考虑一下自己的招牌技术吧。”

　　“鬼才要嘞，那么不祥瑞。”马失礼抬手抹了抹脸，增补道。“而且，从各人那学来的招数就挺够用了。”

　　“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这点和他完全差异。”

　　“如果他每天也要干二十小时的苦力，我想他会跟我一样浪漫不起来的……”马失礼有气无力道。

　　伊斯卡尔却自顾自地，开始讲起了构想中新术数的魔力调动构想，完全不管马失礼想不想听。

　　……

　　——昏黄的苍穹下，伊斯卡尔站在城楼顶上，徐徐收回了思绪。南侧的城墙已经被攻破，成群的恶鬼正从缺口处涌入，和城内最后的士兵们开始交战。

　　伊斯卡尔本可以效仿东城墙时那样，再筑起一道土墙来堵住缺口。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城里剩下的军力，已经无法再坚守四面城墙。于是她熄灭了城头的狼烟。

　　她虽然看到了北坡一路杀来的力量席和技巧席，以及站在南山顶上休整的勇气席和希望席。她看到他们带来的约莫两千人手。但他们身后的大队伍至少还要半天才气赶到，只凭这些人，已经改变不了这座城的结局。

　　西城门徐徐打开，佩洁的术数清出了一条门路，随后队伍纷涌而出。在士兵和最后的冒险者们的奋勇厮杀中，西门口较为单薄的恶鬼潮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随后手持武器的平民们随着出来，妇女和孩童被他们护在中间，列成一道方阵徐徐向外杀去。

　　伊斯卡尔却注意到队伍中竟然没有老人和伤员，回望城中，却看到西侧的广场上，相对年长的老人们和伤员们，手持残缺的武器，静静坐在那里。他们望着从西门冲出去的队伍，脸色平静。

　　队伍出了西门后，恶鬼从城门中涌了进来——已经没有人去关上那扇厚重的铁门了。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恶鬼，留在广场上的人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期待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但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绝望的情绪，只有平静与坚贞。

　　伊斯卡尔目光黯然，回过头去，不愿再看。

　　数千人组成的方阵徐徐挪动着，其中大部门是只经过些许训练的平民，面对恶鬼腥臭的血盆大口，光是维持阵型不散已是不易。小型恶鬼不停攻击着士兵组成的最外层，不停有人倒下，落后，被恶鬼群所吞没。但没有人能去救他们。

　　方阵没有停下。佩洁冲在最前，一边用术数为队伍开路，一边抽手在方阵两侧凝聚魔法盾，反抗混在恶鬼群中的狐型恶鬼射来的火球。

　　伊斯卡尔将法杖插入身前的城砖中，深吸一口气，十指在胸前轻轻搭住。

　　她口中念念有词。

　　大地猛然一震，方阵左右各有一道长长的土墙徐徐升起。土墙一路向前延伸，直至山谷出口。

　　冲在最前的佩洁转头望了一眼城墙，只能依稀看到一小我私家影。

　　土墙一时离隔了恶鬼潮和方阵，佩洁乘隙一个大火球术甩出，将前面一大片恶鬼烧成了飞灰。

　　“跟好我！”她大叫一声，带队向前冲去。方阵外围的士兵们将面前的恶鬼尽数砍杀，脚步一时快了许多。

　　但被土墙离隔的恶鬼潮扒着土墙向上，眼看就要翻过伊斯卡尔的阻碍。伊斯卡尔双手往前一伸，手指微动。

　　两面土墙马上像是活了过来，泥石轰鸣，在原地翻卷起来。爬在外墙的恶鬼咿咿呀呀的嚎叫声，丝毫阻止不了自己被卷入墙中沦为肉酱。

　　佩洁见状，抬手一指。

　　“Saikol！（龙卷）”

　　土墙内马上飞沙走石，两道旋风徐徐向前推进，将土墙内剩余的恶鬼尽数卷入其中，抛到两侧的土墙上。那土墙也是来者不拒，像是两条贪婪的巨蛇，将它们尽数卷入肚中。

　　纷歧会儿，原本棕色的土墙徐徐泛黑，被恶鬼五黑的血液所浸染。

　　方阵前方的门路马上被清理洁净。所有人加紧脚步，朝着山谷口跑去。

　　五席带来的队伍早已从南北两侧的山坡冲下，见到西面的消息，不约而同朝这一侧杀来。

　　克劳和陆子野一马当先突入灰色的恶鬼潮中。拳出如风，剑落如雨，所到之处杀得小型恶鬼一片狼藉，随处都是飞溅的灰白血肉与玄色血液。他们的队伍紧随其后，对恶鬼提倡了冲锋。缤纷的术数砸入恶鬼潮中，炸开阵阵血雨。

　　一只巨大的狐型恶鬼张着大嘴瞄准两人身后的援军，鼻尖一枚火球已经凝至圆满。陆子野远远瞧见，一个箭步便已冲到它身前，速度之快宛如瞬移。

　　她想也不想，抬手一把捏住狐型恶鬼那狭长的前腭，随后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它的腭骨被硬生生折断。

　　狐型恶鬼捂着脑袋瘫倒下去，火球也随之湮灭。

　　陆子野的身后，三人高的人形恶鬼嚎叫着挥舞着它的利爪，袭向看似毫无预防的女武神，却在眼前闪过两道看不清的银光之后，整个身子断成了三节。

　　这种水平的配合掩护，陆子野和克劳连眼神都没有进行交流。两人一击得手便迅速后撤，退回援军阵中。究竟两小我私家的战斗力再强，终究只有一双拳头一把剑。就算小型恶鬼很弱，海量的利齿和锐爪送过来，任谁都难以招架。

　　随着战士们突入阵中，随处都是利刃划开骨血的声音。本就最为单薄的四北侧恶鬼群马上被夹在援军与土墙之间，一时进退两难。

　　而身处城南平原的勇气席与希望席，则遭遇了恶鬼的主力。本想带着众人绕过南门的主力直奔西门而去，但突然泛起的一队高峻的人形恶鬼盖住了他们的去路。随后恶鬼潮最外侧的恶鬼掉头，向两侧离开，试图将他们围死在这一边。

　　加斯特用战锤杂碎一只人形恶鬼的颅骨，大叫一声：“跟我来！”便一小我私家向着恶鬼最多最厚的阵中冲去。莱特来不及问为什么，又不能眼看着加斯特身陷重围，只好带队跟上。

　　加斯特体内魔力容量很大，但术数天赋不高。所以他大部门魔力都用来增强体质，才气以那般细长的手臂将双手战锤舞得密不透风。光是挥舞一下锤子，就可以砸死三只小型恶鬼。

　　他用的明明是钝器，却宛如南边援军的一把利刃，带着队伍朝着恶鬼阵型的中央凿去。

　　莱特一会儿才想明白这看似自杀的行为的意义——卖力指挥的恶鬼通常都在阵中央。而那里，另有他们的斩首小队。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剑锋一转，斩断眼前的人形恶鬼的小腿，随后便把它留给身后的战友，赶到加斯特身边，与他一道突进。

　　一道火球与一道闪电擦着两人的身侧而过，在面前清出一条门路。众人趁此时机一路挺进，已经可以看到一只高峻肥硕的高阶恶鬼，以及正在与之战斗的斩首小队。冒险者队与联军队，通常会派出共两百余人加入斩首，杀到此时已经只剩百来人。

　　本就疲于搪塞斩首小队的高阶恶鬼，完全没有想到身在雄师之中还会遭到反面的偷袭！莱特与加斯特一跃而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莱特拔出剑，站在高阶恶鬼犹如小山般的肥硕尸体上，举目四望。恶鬼群并没有溃散的迹象，而像这样的高阶恶鬼，至少另有八只。

　　它们的指挥者还在。

　　而他们，已经深陷在潮水般的恶鬼群正中央。

　　斩首小队的战士们对此似乎并没有感应失望或是遗憾，也许之前战友们的数次实验早已给了他们心理准备。

　　莱特举起剑，指向西侧高耸的两道土墙。

　　“一起杀出去！”

　　加斯特却没有与他一起再喊句什么。

　　指令有一个就够了。

　　他直接跳了下去，再次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挥舞着战锤，担任尖刀最尖锐的刀刃。

　　与斩首小队幸存的百余人汇合后，他们调整阵型，开始向外突围。

　　从最外围一路突入阵中，只为了接应这本应必死的百余人，然后再从阵中向外突围。这一个来回，两人带来的千余队伍不知会折损几多。但并没有人对此有任何怨言。

　　先前有所保留的法师们，开始放肆释放术数开道。狐型恶鬼都在靠近城墙的地方，离他们很远。所以他们一路上都不必撑起魔法盾来进行防御，省下的魔力便全倾泻出来。

　　……

　　伊斯卡尔看着在两道土墙中间快速向山谷口移动的方阵，徐徐松了口气。突然，她感应一阵寒意，没来由地警觉起来。她环视四周，想要找出这股危机感的来源，但没有发现什么特此外地方。她突然抬头，在空中看到了一个黑点。

　　她眯起眼，想要看清那个黑点。黑点却突然疾速下坠。快要落到那两道土墙边时，伊斯卡尔才看清那个黑点的真实面貌：一个长着灰色双翅的人形。

　　双翼人形落地，在四周掀起一阵灰尘。周围原本急躁狂乱的小型恶鬼们突然静了下来，面朝那只恶鬼低下了头，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那并不是一小我私家形恶鬼——身高只比普通人类略高，体型也不像人形恶鬼那般结实，看起来更像一个高小我私家类。而全身没有毛发的灰色皮肤昭示着它是恶鬼的本质。

　　如果仔细视察的话，会发现它的皮肤外貌并不是其他恶鬼那样诡异的平滑，而是隐约覆着一层坚硬的鳞片。而且相较于其他恶鬼，它的脸型更贴近人类，只是没有五官的看法，只有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以及满是利齿的血口。

　　它背后舒展着带翼膜的双翅，是一只以往从没见过的恶鬼。

　　伊斯卡尔警惕地抬头在空中扫视一圈，确认只有这一只后，并没有感应丝毫的轻松。

　　因为这意味着这一只是特此外。

　　只见落到土墙旁边的双翼恶鬼伸出双臂，去触摸那不停自我翻卷着的土墙。

　　被触碰到的那节土墙马上像是死去一般，瞬间凝固，随后崩塌。混杂着无数恶鬼血肉的黑土塌落下来，正好堵住方阵前行的门路。

　　只是一触，人类引以为豪的大贤者的术数便被破去！

　　双翼恶鬼徐徐走进土墙之中，身后的恶鬼却没有跟进去，依旧低着头敬重地留在原地。

　　佩洁看着徐徐走到面前土堆上的家伙，如临大敌。那只双翼恶鬼俯视着脚下方阵中的众人，泛着红光的眼中，竟是能看到清晰的轻蔑之情！

　　“嘻嘻……”

　　一瞬间，佩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后发现并没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嘻嘻嘻嘻……”

　　那只生着双翼的恶心恶鬼，竟似是难以抑制兴奋一般，哆嗦着嘻嘻笑了起来！更令人恐惧的是，它笑得明明不响，伊斯卡尔远在城头，居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爱恩谢尔德战场上所有人都能听到这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无论是西北边的克劳照旧陆子野，南边的莱特照旧加斯特。

　　就连他们四人，最骁勇善战的五席成员，在听到这诡异的笑声时，进攻的双手都颤了一颤。

　　他们感应恐惧。

　　那明白不是人类的笑声。

　　却像极了人类的笑声。

　　这让所有人都感应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