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怪物

　　约莫在一年半以前，在伊斯特国中东的诺伊尔盆地大胜恶鬼之后，东线联军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时机，乘隙在罗伊特峡谷重建碉堡城爱恩谢尔德，准备以此作为继续向东征战的跳板。

　　在那时，马失礼曾领导五席以及一批顶尖的冒险者，合计约二十人的小分队向东南方挺进，穿过恶鬼控制下的福里斯特树海要地，绕过东初始山脉往南探索。

　　按大贤者伊斯卡尔的说法，恶鬼完全具备跨越初始山脉发动突袭的能力，却从未有过从南方翻越东初始山，以此绕过东部联合防线的纪录。

　　她推测初始山劈面的土地由其他种族控制，按恶鬼的习性，应该也有和他们展开战争。

　　马失礼带队的目的即是去确认那里的形势，最好的情况下，如果可以为五大国争取到强有力的盟友，从初始山脉南北两侧协同进攻的话，彻底根绝恶鬼的威胁也并非不行能。

　　那也是第一次试着向初始山脉彼端进行探索。以往试图翻越初始山脉的人，都没能在世回来。

　　然而那一次，马失礼小队没能找到盟友。他们穿过福里斯特树海继续向南，找到的只有一片荒芜的大地，以及三五成群彷徨其上的亡灵骷髅。

　　在山的彼端并没有盟友，有的只是更多的敌人。

　　亡灵对生者的气息十分敏感，勇者小队在树海的尽头遭到了险些无止尽的袭击，各式各样的骷髅生物琳琅满目，甚至另有挥舞着残缺翼膜的巨大骨龙。在进一步泛起伤亡之前，他们便不得不选择撤离。

　　当马失礼把情况转述给伊斯卡尔时，大贤者只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问她怎么了，其时她说：只是放下了期待而已。

　　她望着深邃的夜空，轻声呢喃着。

　　没有可以指望的盟友，一切照旧只能靠我们和类人种自己，即便最终战胜恶鬼拿下了辽阔的蔷薇平原，南方也仍有数不清的骨头架子在等着我们……

　　伊斯卡尔其时轻轻叹息着，没有再说下去。

　　最终亡灵的事他们并没有向五大国上报。从那些冒险者口中流传出去的只言片语，也只被当做是真假难辨的传说。

　　然而现在亡灵泛起在这里，这片几百年来都未曾有战火烧到的索斯国的土地。

　　马失礼深呼吸着，试着调动自己的情绪。恼怒，恼怒……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呼吸愈发急促，险些按奈不住想要撕碎这只风车骷髅的激动。

　　他的喉中传出阵阵低吼。到最后，他一跺脚，发出饱含杀意的咆哮。

　　战士一脉流传甚广的恼怒战法，靠调动情绪引发身体潜力，暂时性提高力量以及对疼痛的耐受性。这是一把双刃剑，但却是马失礼此时最好的选择。

　　右腿的痛感马上消失了。比起轻风术的轻盈身体，现在他更需要忘记疼痛来让身体全力施展开，尽管这会让伤口越发严重。

　　混混们——不，自称泰格警备队的年轻人们已经和风车骷髅交上了手。看他们粗拙的架势显然没系统学习过剑术，但应该几多有自己练习过。

　　他们试着将风车骷髅围在中间，但风车骷髅一个起步提速，架住两柄长剑的同时便撞翻了两人，轻松从困绕圈冲了出来。

　　马失礼快步冲上去，一剑格开骷髅挥向一人腰际的利爪。即便他用偏斜技巧微微偏转剑锋将力道卸向一边，那一爪仍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一把将身边的人往后一拉，自己也随之后撤，同时呵叱道：“挥剑幅度小点蠢货，别露出这种低级破绽！”

　　被呵叱的年轻人吃吃点了颔首，还没缓过劲来。

　　“都给我散开，这家伙转身很慢！面前的人吸引，身后的人进攻！”

　　说完马失礼便冲了上去。恼怒降低了他的思考能力，但他仍知道必须有人在正面拖住那家伙不让它冲起来。

　　让人感应恐惧的骨头架子两排牙齿“咯咯”作响，眼眶中的蓝色火焰跳动着，挥舞着利爪便向马失礼袭来。

　　马失礼侧身躲开一爪，用剑格挡另一爪的同时，抬脚对着风车骷髅那旋转着的，即将落地的那条小腿一蹬。风车骷髅身子一歪，势头马上一滞。

　　散布在它周围的年轻人们乘隙出剑，只听几声脆响，他们砍下了几根肋骨和三只脚掌骨。为首的沐恩哈弗更是在背后一挑剑尖，削下了一只枯槁的手臂。

　　“把骨头砍碎！”

　　马失礼指令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即即是反映最快的沐恩，提剑往地上刺去时也已经来不及。散落在地上的骨头自己动了起来，贴着地面滑到风车骷髅身边，飞回到各自的位置，再度连接起来。

　　风车骷髅身板一挺，腐朽的声带低吼起来。一阵寂灭的风迎面吹来，骷髅身前的人们一瞬间都感应一股悲凉的绝望感。风车骷髅身子一转，大规模挥舞起双臂。

　　除了马失礼之外，只有沐恩勉强躲过了这一扫，其余人尽数如风中残叶般被扫飞出去，身上各自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风车骷髅逼退马失礼，立即起步开始奔跑。剩余能动的人已经无法再次形成合围，这次让它跑起来就再也拦不住了。

　　马失礼一咬牙，举剑迎着风车骷髅冲了上去。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右脚的发力已经明显不稳，留给他的时机不多了。

　　风车骷髅借着冲劲再次挥爪，利爪撕裂了空气，猎猎作响。马失礼脚下发力一跃，身子在空中端平，堪堪从两爪之间掠过。他在空中转动身子，贴着骷髅肋下划过，剑刃带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完美地从大腿骨根部的连接处抹过。

　　风车骷髅一时失去了平衡。从身后紧追而来的沐恩高高跃起，一剑将它的脑袋砍飞出去。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马失礼从地上爬起来，见状简直想打人。

　　“不长记性！”他痛骂着，同时一个箭步，一个顺劈砍在正飞回来的骷髅头上。剑刃嵌入头骨之中，将那颗平滑锃亮的颅骨卡在了剑身上！

　　他快步跑到路边，将剑使劲往砖墙上劈去。头骨撞在外墙上，石屑纷纷下落。头骨碎裂的咯吱声听得在场所有人都牙齿发酸。

　　风车骷髅留在原地的身躯挣扎着，胸腔里发出阵阵难听逆耳的悲鸣，吼得众人满身起鸡皮疙瘩。

　　砍到第四下时，那头骨终于蒙受不住，“嘎啦”的一声碎成了好几瓣，眼眶中的蓝色火焰徐徐熄灭，却看不出有丝毫的不甘或是此外什么情感。

　　马失礼看着满地的碎骨，不住地喘着气。胸中的恼怒也逐渐压制下来，他感应右腿阵阵剧痛正如潮水般袭来。

　　冷汗止不住地从额头冒出。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到路中间的骨头堆前，俯身在其中翻了几下，只找到一块浅灰色的晶体。

　　如果亡灵有心脏的话，或许就是这个。其时的冒险者们称之为灵魂结晶。

　　在与亡灵有限的接触中，他们只发现这玩意能一次性增补大量魔力，却没有时机深入研究其结构和性质。

　　环视街道，泰格警备队有一半左右差异水平负伤，有些伤口挺深，但没有什么致命危险。在场唯一需要抢救的可能只有那位最开始被袭击的平民了。

　　马失礼撑着左脚跳到那个男人身前，男人棕色的上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泰半。轻轻撑开他侧腹的伤口视察时，男人微微呻吟了一声。内脏受到了一些损伤，幸亏肠子没破。马失礼想着捏碎了手中的灰色晶体，精纯的魔力涌入体内。

　　他抬起手对着伤口，明亮的光线开始在掌心闪动。治疗术可以说是他使用最频繁的术数，已经无需借用咒语来协助调动体内魔力流动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脸色苍白，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沾湿黏在眼前。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中闪动着泪光，直直盯着马失礼。马失礼被他看得满身难受，便把男人的脸推向另一侧。随后，他另一只手开始对自己的右腿施放治疗术。

　　什么工具咯咯作响，而且不止一处。

　　听到这声音的所有人寒毛都竖了起来，因为这个声音他们刚适才听过。那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马失礼抬起眼睛，看到泛起在街口的那几具骷髅——与风车差异，它们是尺度的人形，手中还拿着缺口的刀剑。

　　看到他们直朝这边而来，马失礼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他忘了亡灵的魔力会吸引同类。风车骷髅行动迅捷，显然是侦察兵，后面一定另有作战小队。适才他不应捏碎那枚结晶的。让特温斯来施法，或者问她借点魔力都行。

　　他正准备起身，只见几个身影挡在他面前。

　　“别停下，继续。”沐恩背对着他说。

　　马失礼看到沐恩被汗水濡湿的后背，以及已经连剑都握不稳的双手。他正想说些什么，只见一小我私家影如箭一般从他身旁一闪而过——特温斯。

　　在一旁围观了半天的特温斯以超出所有人反映的速度，瞬间已经到了走在最前的骷髅士兵身侧。只见她轻轻一跃，右手盖在比她高一头的骷髅天灵盖上，往下轻轻一压——

　　这一压就一路压到了地面，流通无阻。骷髅全身的骨头似乎被千斤钝器砸下一般，哗啦啦碎了个通透，连砖石路面都被砸出一地裂纹。发生的攻击甚至弄乱了马失礼本就杂乱的发型。

　　这只是一个开始。骷髅士兵们纷纷转向特温斯……但他们也只来得及转个向了，因为随后他们就和他们倒霉的同僚一样，一个接一个被一掌重新按到脚，毫无还手之力。

　　末了，特温斯轻轻握着手掌，眼神迷离地望着远方，喃喃道：“虐菜真是太有意思了。”

　　马失礼见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好蠢！自己适才在旁人眼里看来居然是这样的吗！

　　泰格警备队的诸位一个个张着嘴一开一合，说不出话来。

　　沐恩回过头愣愣看着他，而他则赏了他一个白眼，说：“看到了吧，你们差点就那样了。”

　　沐恩咽了口唾沫，不敢想象。

　　马失礼却也是不住地摇头——早知如此，他们这群人累死累活地硬抗那只风车骷髅，到底图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