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审判勇者

　　木槌“梆”的一声，敲在桌上的木盘上。室内一片死寂。

　　“以教皇的名义宣判，第七代勇者马失礼，放逐出五大国，终生不得踏入各王城半步！不得再从事军事相关职业，不得再称自己为勇者，不得再以马失礼为名！否则，女神教绝不放过。”

　　高高的审判台上，为首的华服老头面色冷漠，淡然道。

　　马失礼站在中间，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审判台后面高峻的女神像，突然觉得神像嘴角那若有似无的微笑，是在讥笑自己。

　　半个月前，身陷东线战场与恶鬼交战的大贤者获得消息，魔族之王脱离了西部王国韦斯特以西的领地，往大陆中央的初始山脉去了。

　　尽管战事仍在胶着状态，大贤者仍是把身为第七代勇者的他从前线抽离，前往阻击那据说无敌的魔王。

　　身为人族的第七代勇者，他在初始山败给了那个看上去只比人类女性多一对角的魔王。

　　当他在山中再次醒来时，手背上已经不见了那象征女神加护的勇者刻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疤痕。

　　“你可有什么异议？”为首的老头冷冷问道。

　　“没有。”马失礼摇头。

　　“我有！”在他的身后，名为嘉儿的少女脸色发白。

　　“姜戈主教……流放勇者？还以教皇的名义？教皇哪来的这权利！要想做出这种判罚，起码得教皇和大贤者，另有五席到齐，才有商议的资格，哪轮获得你？”

　　然而卖力辅佐勇者的五席，如今只来了智慧席嘉儿一个。

　　坐在首席的老头突然笑了，他看着嘉儿说：“小贤者大人，教皇确实没资格流放勇者，但马失礼现在，已经不是勇者啦！受大主教全权委托的我，流放一个普通人总可以吧？”

　　说着他和堂上的人确认了一圈眼神，尽都哈哈大笑起来。

　　马失礼不禁摇头——真是一场儿戏。

　　“就算他不是勇者，你也无权流放一个无罪的人！”嘉儿急道。“大贤者还没来，至少要等她来决断。她已经快找到指定勇者的要领了，很快就能让他重得女神的加护！”

　　而马失礼却早已瞥到堂上众人嘴角的讥诮，以及某些人听到大贤者即将找到指定勇者的要领时，眼中的闪动的贪婪光线。

　　“即便如此，下一任勇者，凭什么再交由这个被女神抛弃的人？再说东线战事吃紧，大贤者她来得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来？”嘉儿眯起眼。这话一出，坐在正面的一排老头儿神色都是一凛。

　　“小贤者说笑了，一周前大批恶鬼在碉堡城爱恩谢尔德以南的平原聚集，这种要紧关头，大贤者怎么脱得开身呢？”姜戈说得底气十足。“况且由谁继任勇者，也不是大贤者一小我私家说了算。”

　　嘉儿正要继续争论，马失礼却轻轻拦在嘉儿身前，轻轻摇了摇头。

　　“嘉儿，你还没看懂吗？找到我后先关起来，对外宣布勇者已死，女神的加护已经回归贤者之石。用意已经很明显了——要换一个勇者，就是他们的目的。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麻烦，没杀掉我已经是仁慈了。”

　　“麻烦？险些以一己之力扛住整条东线的人居然是麻烦？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强！”

　　“这不是战力问题。除了你们几个，女神教也好，中央王都的大人物们也好，没有人希望看到一个不站在女神教一边，而站在大贤者一边的勇者。”

　　“这本就是我教女神的力量！”姜戈闻言骂道。

　　“不错。不外你们的女神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们。”他随口一句话，便把姜戈戳得够呛。

　　“所以，就这么判吧。”不是对着其他人，而是对着嘉儿，他说道。“挺好的，被那家伙聚敛了这么些年，是该好好休息了。”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立即执行吧。”姜戈挥了挥手，两名银甲金边的骑士走上前，架住这位前任勇者便朝外走。“把他逐出城去，低调一些。”

　　嘉儿扫了房内一圈，缄默沉静着跟了出去。她是唯一一个随着离开审议庭的。

　　离开教会前，两人都披上了破旧的兜帽。马失礼一身装备早在与魔王的战斗中悉数损毁，此时身上只有两件单薄的布衣。前后共四个护教骑士，带着两人朝城外走，此时仍是清早，路上没什么行人，也就没引起什么关注。

　　“师兄，你之后计划怎么办？”

　　马失礼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说：“回家乡吧。”

　　他抬头望着天空，轻声道：“自古以来，成为勇者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过十年。如今我没了勇者之力，也不知道这个诅咒另有没有效。”

　　“怎么会呢。”嘉儿强笑道。

　　“先回家乡休息几年，如果没死，就成个家。”

　　嘉儿闻言目光一闪：“师兄家乡有工具？”

　　马失礼白了这个八卦小师妹一眼，笑道：“倒是有个喜欢的女人，就是一别多年，不知她过得可好。”

　　说话间，巍峨的城门已在眼前。这座陨星城在西南也算是一座大城了。

　　嘉儿突然停下脚步，连带着马失礼和四骑士都回过头来。

　　“怎么？”马失礼转头望着嘉儿。

　　“老师怎么办？她还在东线等你回去救场……”

　　“我现在去，又能帮得上什么忙？现在的我，连一个普通的东线士兵都未必打得过。”

　　“可是……”

　　“告诉她，我死了，战死在初始山了。让她定下心来，守住恶鬼的攻势，然后去指定下一位勇者。不要再找我这种小杂役，去找个真正适合的人。这样她也会轻松许多吧？”

　　他说着顿了顿，摇了摇头。“不，其实是我不行了。勇者的担子太重，我肩负不了第二次。歉仄……”

　　嘉儿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花。

　　“哭什么，大女人了。”马失礼想折回去，却被护教骑士架住，转动不得。

　　“赶忙出城。”一位护教骑士沉声道。

　　两人无言地走出城门。

　　“到这就行了，你应该很忙的吧？赶忙回去吧。”马失礼转头说。

　　嘉儿点了颔首，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

　　这时候，即即是不近人情的护教骑士也松开了马失礼的双臂。他转身，情不自禁往回走了两步，望着嘉儿，微笑着说：“要成为精彩的贤者，肩负起人类的未来啊，嘉儿。”

　　嘉儿抿着嘴，点了颔首，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嘉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马失礼的笑容逐渐收起。

　　“那么……差不多就动手吧？”他没有转头。

　　在他的身前，是逐渐关上的城门。在他的身后，是四位已经抽出长剑的护教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