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彼”与“岸”

　　白悠悠平静地叙述完她同山凃凃相识相知，之后相守相依，最后形同陌路的故事，这个故事讲得很长，从星星出显讲到烈日初升。

　　但纵然很长，帐篷内的人也听得极为的认真，天梓和安紫这两个感性的人，在最后白悠悠说宁愿入黄泉救赎山凃凃时，开始抹起了眼泪，哭得不能所以。

　　凰生也不由叹息这俩人之间的姐妹情友情实在是太曲折了，也叹世上总是有不完美的遗憾。

　　“是个好故事，同之前听过的百遍有很大差异。”

　　幽篁下巴支着膝盖，歪着头侧看跪坐在地上的白悠悠，透过她声音里的愉悦，各人知道她听得很满意，只是突然她画风诡异一转，颇为嫌弃地说出下半句话:

　　“但是我不喜欢听，也不值得我费功夫去救人。”

　　白悠悠骤然瞪大双眼，满目不行思议，显然觉得幽篁实在太不讲理，明明听得很认真却非要说她不爱听，硬要说出违心的话。

　　幽篁赤足起身，拢了拢身上垂在地上的黑纱，漫不经心地往外走，在走出帐篷外的前一刻转头。

　　殷红的樱桃小嘴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如毒蛇吐出致命毒液般，只听她说:“对了，我也不要你下地狱，嗯……就拿山凃凃的三魂抵消吧。”

　　因为失落瘫坐在地上无声落泪的白悠悠在听到这句话后，倏地站起身，双眸坠着泪，不行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幽篁，呆呆傻傻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你下地狱了，你永世陪伴她这个结果实在是太无趣了。”

　　幽篁露齿一笑，一字一顿道。

　　“你敢动山凃凃，我就杀了你！”

　　白悠悠怒急攻心，彻底失去了理智，仰头长啸，悲鸣声陪同着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席卷着帐篷，席卷着泽芷山脉。

　　白悠悠虽没有白泽战斗力高，但是天怒人怨，现在抱着必死的绝望，以及要守护唯一的信仰的决心。

　　这信念突破了神的禁锢，竟然硬生生撬开了封神道，半只脚踏入了半神的领域。

　　帐篷瞬间被撕裂成齑粉，随着大片的风雨直冲而上，顷刻间泽芷山脉便陷入了大片的雾气之中。

　　“把山凃凃给我还回来！”白悠悠红着双血眼，剑指风雨中的幽篁，阴沉道。

　　“啧，厉害，竟然突破了封神道成为了半神。但是可惜了，”

　　幽篁不慌不忙地伸出洁白无暇的右手，右手掌心升腾起淡淡青雾，雾气中隐约看获得有青色影子，眼睛一触到那青色影子，白悠悠瞬间身体僵硬了。

　　“可惜了，我毁了这三魂，你又能怎么办呢！”

　　幽篁露出恶魔的笑容，右手徐徐合拢。

　　“不！！”白悠悠大吼一声，伸脱手想拦住幽篁的行动，但是那短短的距离却犹如天堑，怎么往那边伸，就是够不着。

　　只能眼睁睁看到那只右手合拢，只能听那青色影子哀鸣一声，只能听那青雾消失在漫天的风雨中。

　　无能为力。纵然成为了半神，也无法救治山凃凃，那种无力感让白悠悠陷入了深深的哀恸之中。

　　“啊！！！！”

　　白悠悠彻底瓦解，仰天痛哭，身心俱裂，但满天风雨中却连眼泪都落不下来，哀莫大于心死，又何来的眼泪呢？

　　“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一人，没有加入过任何的战争，也不愿成神，在山凃凃没有到藩丘前，我只想就那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春天时看满山桃花盛开，替病人包扎伤口，夏天时去后山小溪抓鱼，同病人一同喝一锅鱼汤，秋天吃着桃子看满天繁星点点，听病人讲他们的故事，冬天呢，就躲在山洞里过冬，任性地不愿出门治病。”

　　“这样的日子很好，我也过了整整一千万年，但是山凃凃到藩丘后，我才发现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想同山凃凃一起浪迹江湖，走遍整个妖地，甚至整个东华大陆，就那样一边走一边治病救人。”

　　“可是，如今却做不到了。我欠山凃凃的，今生此世，永生永世都还不了了，但是为什么啊，

　　老天爷那么不公正，让山凃凃遇上了那个命中注定的情劫？那么的不公正，让我连一点能够抱有的希望都不能拥有？”

　　像在讲给幽篁听似的，白悠悠没有再有任何的恼怒，跪在泥泞地面上呐呢自语，风雨因她的瓦解恼怒嚎叫，也因为她的平静痛苦而海不扬波。

　　“你就没有一点杀了我的想法？怪罪于老天爷的不公，我可不是老天爷。”

　　幽篁赤足踩在泥泞土地上，溅了满足的乌黑泥水，歪着头看面前的白悠悠，似乎有些不解。

　　“呵，”

　　白悠悠露出像哭了似的笑容，苦笑一声，复而望天。

　　“我出伏羲山时立下誓言，为医者，今生绝不杀生，我坚信命由天定，该幸福的人注定会幸福，该痛苦的人注定会坠入地狱万劫不复，好人终有好报，坏人终会自食恶果。”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注定会自食恶果？”幽篁凉凉作声，话里没有半分情感。

　　“是，幽篁，你又比我们高尚几多呢？虽然你早已超脱天理，已经不命由天定，但是我信天道好轮回，早晚你也会遇上让你宁愿放弃所有，降低成泥的人。

　　倘使那人心中无你，你注定会像我这般痛苦不堪，”

　　白悠悠眼睛平静无波，但是幽篁却从那平静中读到忘川河最恶毒最黑暗的孤魂野鬼都没有的阴狠，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会死，我会看着你，我会用这双看着山凃凃被你杀死却无能为力的眼睛看着你同我一般，无能为力。”

　　险些是用尽力气般，白悠悠咬牙切齿说道。

　　幽篁缄默沉静地低头俯视白悠悠，而白悠悠则不甘示弱仰视着她，眼神疯狂阴毒，一点都不像那个温柔似水受三族崇敬的太古神兽白悠悠，也许从山凃凃死的那刻起，白悠悠就死了吧。

　　“我懂了。”

　　幽篁若有所思地徐徐颔首，又瞥了一眼心灰意冷瘫坐在地上的白悠悠，见她照旧没有从周围的差池劲反映过来，不由得伸脱手往她额头猛得一敲。

　　“你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么？！”

　　额头被人重重敲击，白悠悠下意识吃痛地捂住额头，却模糊发现似乎有些差池劲。对了！帐篷里其他人呢？！

　　回过神来的白悠悠猛地抬头，就见自己跪地在帐篷中央，前面的幽篁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品茗，而周围人皆一脸莫名其妙茫然地望着自己，大部门人眼底深处是还没有掩盖住的惊诧。

　　“没……死吗？”

　　白悠悠有些茫然不解，她的实力还不至于到杀不死这几小我私家族术师，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幽篁设下的浮生梦，为‘彼’与‘岸’。人死后要过一条黄泉路再入忘川河，忘川河污浊血色却可以洗去所有影象，入忘川河者皆会洗去今生所有爱恨情仇，做一个关于‘彼岸’的梦，了确今生，今后过奈何桥投胎转世。”

　　白泽站出来解释，“你适才做的只是今生的彼岸梦，梦中所想所思皆是你这一生所想不通或者遗憾不得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

　　“也就是说……”

　　白悠悠骤然望向幽篁，满脸死气瞬间化成了激动与兴奋，或许是太兴奋了，眼睛里都闪满了小星星。

　　“嗯，我没捏碎山凃凃的三魂，你放心。”幽篁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看到个好故事，也不想你如梦境中的那样结局。山凃凃的身体与七魄，你有随身携带？”

　　“有，有，有！”

　　白悠悠连连允许，她怎么可能不会随身携带山凃凃的七魄，从三魂散去的那一刻起，她就立誓从今往后再不会离开山凃凃。

　　所以一直用她的妖丹温存着那七魄，期待着同山凃凃重逢的那一刻。

　　小心翼翼从脖子取下雪白色篱珠，里面冰封着山凃凃的身体，又将七魄从心脏方位的妖丹中取下来，手捧着淡淡青雾，交给幽篁。

　　“麻烦幽篁大人了。”白悠悠低头柔声恳求。

　　幽篁默默接过那篱珠和青雾，右手执着冰青色狼毫笔，腕间如翻飞蝴蝶，金色流光飞翔在笔尖，轻点两处青雾将之融合在一处，随后金光包裹着融合后的青雾点入篱珠之中。

　　雪白色篱珠登时青光大盛，旺盛的生命力喷泄而出。

　　忽的，金光凝结成一张网，将青光紧紧拢住收拢入篱珠，金光与青光两两交缠，一挣扎，一收拢，最后是金光更为强势些，将青光彻底压制在篱珠内。

　　“行了。山凃凃的灵魂不会再顺天道回到忘川河，不外现在她也无法苏醒，你用神力多温存几天便好。”

　　幽篁转了一圈冰青色毛笔，对白悠悠淡淡说道。

　　白悠悠喜极而泣，适才看到青雾死命要顺天道规则离开篱珠，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如今真的将一点点希望化成了现实，眼泪不由地落下，重重跪地拜向幽篁，谢谢不尽:“多谢幽篁大人脱手！”

　　幽篁撇了撇嘴，在指尖多转了几圈毛笔便收了起来，朝白泽扬扬下巴:“那我就走喽，呆了一晚上，要回去补觉了。”

　　白泽点颔首，“多谢。”

　　“不客气。”说话间已不见了身影。

　　见幽篁离开，周志急冲冲上前，焦急地问捧着篱珠从地上欢喜起身的白悠悠:“现在可以救千妙音了吧？”

　　白悠悠点颔首，谢谢地望向白泽，“白泽的引见之情我自然不会忘记，我现在就救。”

　　白悠悠随着周志去解封冰棺，天梓推着龙夕的轮椅也坠在后面，龙夕偶然见到她漫不经心，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便问:“丫头，你想什么呢？”

　　“龙夕，你说为什么要那么麻烦，既然幽篁神可以取回死魂，让人往生，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幽篁神脱手呢？还要借白悠悠的手，多麻烦。”天梓不解。

　　“那纷歧样的，幽篁神就算可以逆天理天道救回死魂，也是要支付价钱的，那价钱就是天谴。

　　天谴落下来，重则身死道消，轻则重伤，百万年不能痊愈。不信你问问白泽，幽篁当年为了封印妖魔两界，封印琅邪，将白泽死魂往生回人间，是不是受了天谴，到现在都恢复不了？”龙夕笑道。

　　白悠悠在医人时不会让任何人在旁，所以所有人都在外面等，这会白泽听到她的话，点颔首肯定道:“是，幽篁简直受了天谴，神也不行能为所欲为。”

　　“那救山凃凃……”安紫轻呼。

　　“山凃凃三魂在忘川河，七魄在人间，所以不能够投胎转世。

　　按原理说，山凃凃并没有死亡，只是灵魂缺失而已，幽篁把灵魂从忘川河取出来，让山凃凃灵魂归位，并没有冒犯到天道。

　　相反，要是千妙音死后灵魂到了忘川河，再让幽篁神脱手同天相抗，救回她，就算逆天了。”龙夕仔细解释。

　　“原来如此，不外，龙夕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百万年前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天梓感伤。

　　“不是我知道的多，”龙夕摊摊手，“是这世界上总会有人知作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只不外是把这些事情这些秘密串在一起，自然而然就知道许多了。”

　　说话间，白悠悠打开了木门，各人也就齐齐看已往，周志最为焦急，也不好逸恶劳了，一脸的紧张生怕白悠悠失手。

　　事实证明，已经突破到半神领域的白悠悠更不行能会失手，出来后她朝白泽点颔首，“已经好了，过几个时辰就可以醒过来，之后就无碍了。”

　　“多谢你援救。”白泽彬彬有礼点颔首。

　　白悠悠摇摇头，千妙音的伤虽然伤及心脏，但是并不是无药可救，这点伤对她来讲并不是很难处置惩罚。

　　坦白讲她顶多只是与人斗，而幽篁是与天斗，所以反倒是她欠了白泽一小我私家情。

　　目光流转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龙夕，想着不如再还白泽一小我私家情，便开口对轮椅上的龙夕道:“既然来了，我就随便治好你吧，也算彻底还了白泽的人情了。”

　　龙夕一怔，还没有反映过来，背后的天梓就急不行耐所在点允许，边说还边把轮椅推向白悠悠。

　　“好啊，好啊，龙夕被刀刺中了腹部，包扎后不流血了，但是你脱手肯定好得更快些。”

　　快个鬼！龙夕腹诽，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是压根救不回来的，要是白悠悠加入，治欠好先不说，梧桐神木的事情就要袒露了。

　　“不用了，怎么能麻烦你呢，只是小伤而已，白皇照旧回去照顾山凃凃吧，她三魂七魄刚归位，定是要你多用神力温存好几天的。”

　　龙夕堆满笑容，客气又坚决地拒绝了白悠悠的美意。

　　白悠悠微微一笑，上前接过天梓去推龙夕的轮椅，慰藉道:“没事，刀伤而已，几分钟就可以解决了。”

　　眼见着白悠悠要将她推进房间，龙夕一慌，从轮椅上跳起来，迅速退到一旁，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实在不用麻烦你。”

　　她可听说过这白悠悠的“圣母”，她实在是太善良了，而且对病人莫名其妙有种执著，一旦开始接手救治，无论那人是怎么样的病情，非得要完完全全救治乐成，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可梧桐神木就那么一株，心髓也就她心脏里那么一小撮，如何再找得让她神魂借居的另一块梧桐神木？

　　明知道自己会死，又怎么可能让白悠悠背上内心内疚不安的肩负。

　　龙夕的抗拒体现得太明显，以至于旁边的人都不由地怀疑起她腹部的伤，尤其是极其担忧她神魂会不会受损的白泽，另有一直对她不放心的卿苍。

　　“去疗伤。”

　　卿苍不由分说地把龙夕按在椅子上，似乎觉得语气有些严厉，又用稍微温和的语气轻声说:

　　“乖，伤好得快，我们也早点回东华帝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龙夕无语地悄悄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觉得这家伙笑得有些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