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灵泉

　　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但跪久了也是寒的。

　　女孩已然僵硬的手臂微微有些哆嗦，却仍然没有起身。

　　“走啦走啦，人都走啦！你还不快起来，愣着干什么呢！”俞声真是恨不得往她脑袋上敲上一记。

　　“她是把我，看成亲门生看待的。”女孩双臂一沉，二刀重重摔落在地。

　　“谢宛也是，只让我叫她一声六师姐，却教了我那么多工具。”

　　“我知道，她们都是蜀王的人。我琢磨不透蜀王，她们却都是通透纯粹之人，眼中有道法，万法归一。”许仙仙倏地一顿，“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为了破阵，跟谢宛符箓阵法，又为了保命，向醉花习刀术。那么我的道在哪里？破阵，不也是许祁敬的意思？”

　　女孩的眼中划过一丝悲悼：“自始至终，我都依着他的意思，又或者……另有什么此外人。”

　　“寄人篱下的自觉我没有，倒欠下这么大的人情来。他要我还的，又是什么呢……”女孩苦笑一声，进而自嘲道，“人情这样的事，我向来不会变通，牵来扯去谁欠了谁又哪里说得清？”

　　“臭丫头，从前我就说你这智慧劲儿使差池地方，你今天想东想西还不如好好想想你这百日筑基之事。”俞声越听越不是味儿，赶忙打断她。

　　灵修之事，启灵凝气，也不外是踏在门槛上，而筑基之后，才堪堪算得入门。

　　三岁启灵，两年凝气入了筑基，七岁筑基四台，这最后一台，却是足足四年才见有突破的迹象。

　　《奇经八脉考》言：“八脉者先天之根，一气之祖。凡人有此八脉，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神仙以阳气冲开，故能得道。”

　　而一脉绝的优势，便在于专一，每每累积的灵气，都只注于一灵脉。

　　以此视之，灵脉决然是越少越精，刚刚占得优势。

　　灵宫筑基五台，然后方成金丹。

　　天品火灵脉唯一脉，一台崩塌，二台再起，始终只留一方灵台。

　　在神火引动时轰然坍毁的第四道台，已有起势。

　　“你执意如此，我又能耐你何。只是筑基大事，总感受潦草了些。”俞声犹豫道，“就不说什么护法的长老了，连筑基用的仙草神丹也没有吗？那你是嚼竹子照旧……饮山泉啊？”

　　“竹子免了，山泉倒不错……”许仙仙的眼底隐隐透出笑意。

　　……

　　细软的长发湿漉漉铺在巨石上，和着花香的山泉从少女纤长的脖颈淌下，滑至领口，沾湿了蓝色的锁魂珠。少女一袭朴素白衣，侧身躺在稍凹的平滑石面上，两只玉足生得圆润可爱，濯于清水中，就如两只白蝴蝶相扑。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寒碜的郡主。”俞声气得恨不得把这个睡午觉的臭丫头的眼皮扒开。

　　尽管在灵宫里失了形体，俞声也不是个瞎子，他气急了道：“你往这上面滚一圈，没准儿还能整些个花花卉草上去。把纯度这么高的灵药酒倒谭里也而已，我居然没发现这上面有一处灵矿。这么大手笔，我可不信你才发现。哎——你说你该不会是知道了不告诉我吧。”

　　“我听闻，这灵矿在太古时并不算稀有。只是巨细战役，绝地通天之后，乾坤界灵气稀薄，灵矿大量开采，干枯枯竭了不少。”

　　“你又知道了——”俞声轻哼一声，酸溜溜道，“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没见过。来——请发表您的卓识！”

　　“你活那么久，虽然比我知道得多了，我又能胡诌些什么。”少女一挺身，就从石头上坐了起来。“筑基之事，我心里照旧有数。此处灵矿虽小，品质倒是不错，而那山泉流经灵矿，泉水虽小了些，却大有益补之功。”

　　“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拿个盆接着，还一脸云淡风轻地在这泉水下游洗头？”俞声想起霸王花时常拎着的大酒葫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个什么醉花，也是个狠角，我看着都辣喉咙的酒，她居然能日日牛饮还没暴毙身亡！这是个什么深不行测的海量啊！”

　　“你看什么都稀奇。”小丫头不咸不淡道，“究竟家里有矿，我又暂且有个郡主身份，就沾点那自制爹爹的光呗。”

　　“行了，别瞎扯——”俞声难得跟她正经一回，“破阵和筑基都是大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来这儿第一个月，就已经想到了破解之法。也是那天我遇见了六师姐。”少女蘸着清凉的泉水，用食指在被太阳烤得滚烫的石头上写了些什么，而险些就是她刚写完那最后一笔后，字迹由深到浅变化，泉水齐齐蒸发。“只是我做不成。灵气总是需要慢慢调息累积的，总归出不去，我身边又只有谢宛和醉花，爽性学些本事也是好的。”

　　“虽然，我最畏惧的照旧胭脂醉。连你也没听过的宫廷秘药。天下怎么有这样名正言顺又阴邪的法子。”少女目光一沉，“哥哥北上了，我也去。只是北境凶险，我务须要低调行事。那胭脂醉不去不行，没有火灵脉，就相当于封印了灵台。一旦下山，我将与凡人无异。”

　　“怕什么，你另有我，另有两面和三刀，另有两把刀嘛。”俞声漫不经心道。

　　“嗯。”小丫头灵巧颔首。

　　两人心照不宣。

　　小丫头每天依着灵矿，练刀，画符，砍竹子喂白罴，顺便理所应当地享用着两个小纸人准备的一日三餐。

　　而俞声除了跟她唠唠嗑，整天无事可做，索性研究起了那灵药酒的配方。

　　而自从某天他从中拼凑出九大补九大害之后，许仙仙就决定，每天泡在里面了。

　　她的日常酿成了——饮灵泉、用灵泉水给菜园子浇水、吃用灵泉做的饭、把灵泉水中的灵气转化为体内灵气，以及——用掺了灵酒的水洗头、沐浴、给肥仔大猫熊搓澡。

　　沾了灵泉的两只小纸人乘隙长大长高了不少。

　　宁静的老年生活最终在灵泉几近干枯的这年秋天走向了尽头。

　　许仙仙吐纳调息，隐隐感受灵宫中有一股力量在膨胀，顶嘴着自己的胸口。

　　向灵宫探去，拨开一层层雾状的蓬勃灵气，被团团笼罩困绕的是荒原上巨大的湖泊。镜湖中的水泛起了淡淡的金色，一个巨大的海浪正高速旋转，在湖心形成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