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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第四十三章 自满过头

大秦钜子 暗夜拾荒 2537 2019-03-16 09:00:00

  访客无言,家主无声,凡有宾者对着棺椁抱拳三揖,孝子便叩首还礼。

  小穗儿虽说是里中的包探询,但他家的交游其实并不广。

  若说李恪家另有三五家相熟,小穗儿这儿却只有李恪。即是旦那一家,也是看着李恪的关系,平日才会对他稍微亲近些。

  正因如此,连夜赶来祭拜的人并不多,除了严氏,就只有携妻带子的里吏妨和一早便在这儿的监门厉。

  晚些时候里典服也来了,还带了他正着重拉拢的里中八位镰刀教习,院中这才变得热闹起来。

  来宾多了就得有人照拂,正巧李恪和旦也做不了孝子,就自觉自愿在院外做陪客。

  “恪君,今日满院来宾,想林氏孤苦一生,死时也算风物,你替我转告小穗儿一声,叫他节哀。”

  里典服背着手站在一株枯死的桑树边,轻声和李恪叙着话。

  李恪点了颔首:“小穗儿定会感念里典用心的。”

  “我为里中主官,此事应当。”里典服摆了摆手,突然放低声量,“我听闻,小穗儿已能通读《尚书》?”

  李恪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里典服的用意,但照旧老实作答:“秉里典,小穗儿的学问是我教的,《尚书》可通背,《论语》、《诗经》还略有不熟。”

  “他才八岁吧?”

  “正是。”李恪被他绕得心烦,单刀直入问道,“里典,我们能否开门见山说话?”

  里典服讪笑了一声,说:“我有位军中故友,如今在句注塞当值。此人家世清白,任侠富庶,唯独不通诗文。想着膝下尚有幼女,便想为他女儿寻个读过诗书的赘婿,还求到了我这里……恪君,你说读过书的人中有几人愿意入赘的?恰好小穗儿现如今孤苦无依,饔飧不济,年岁又与我那位犹女相仿,我便想……”

  李恪听得寒毛直立,基础不敢让他把话说出来,立即作声打断:“里典,关于小穗儿,我也正好有事求您!”

  “哦?莫非恪君对他也有安置?”

  “正是!”李恪一下子提高音量,即便夜来有风,声音也传遍了全院,“里典,小穗儿与我一同习文打闹,险些可以说是在我家长大的,媪一直便喜欢他。林姨早年身体便欠好,前两日更显病重,便欲将小穗儿过继到我家,媪已经应下了。恪想求里典资助,三日一过便为小穗儿过籍,以全他与媪的母子情分!”

  里典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要将小穗儿过籍到你家?”

  “这是林姨的遗愿,里典,人死为大啊!”

  “可今岁自占已过,转天即是纳租之日,现在过籍,上官若是将此事判为匿租,我可是要受牵累的!”

  “我如何会让里典难做。”李恪故作爽快,“既然自占已过,林姨的籍自然可以晚些削,该缴的租,我们一分也不会少给。”

  “恪君真是一如既往得思虑周全。”里典服死死盯着李恪,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问道,“你可知,那位故友与我关系莫逆?”

  “真的吗?”李恪故作受惊,同样小声回应,“那该如何是好?媪是一定不会允许家中子弟入赘的。要不这样,既然两个孩子年岁相仿,直接订婚如何?如此也不枉了里典的一场媒妁不是?”

  里典服噌噌两步走近,眯着眼,摒着息,战场历练的厮杀气息勃然而出。

  “这!即是你为我……所献之策?”

  他的气势如此之重,眼神就像利剑般戳在李恪心口,恰似只要稍稍用力,就会透胸而出。

  李恪的脸色变得苍白,冷汗瞬间充满后背,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怯意。

  就在这时,严氏来了。

  她破开人群,款款行来,就如同看不见里典服的恼怒,一拖一踏,不经意间就替代了李恪的位置。

  她抬头与里典服对视,面如清泉,波涛不惊,一开口,那话却是对李恪说的。

  “恪,抢收之事,可是叫你小觑了天下英才?”

  “恪不敢!”李恪抓住时机赶忙低头,总算能松下那口气。

  “不敢?”严氏回过身来,彻底把里典服晾在一边,“我看你倒是敢得很!初出茅庐恃宠而骄,若不是自以为身负才纶,何以如此对里典说话?”

  “媪,里典刚刚是向我问策……”

  “抢收事毕,里典另有何事问你?莫非你真当自己是千里良驹?”

  “媪,是关于阿弟的事……”

  “小穗儿……”严氏一副名顿开的样子,只是脸上的怒气却更盛,“若是小穗儿之事,你因何不请里典询问为娘,难道在你眼中,为娘已经做不得你们的主了吗?”

  李恪噗通伏倒在地上,飞快写下一个“赘”字,嘴上却丝绝不停,用最悔悟的语调大叫:“媪!此事是恪欠缺思量,以后必不敢再犯!”

  借着灵堂透出来的烛火,严氏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什么了!

  她闭上眼,迅速调整出一个歉意的笑,借着转身之机抬脚抹掉地上的字,一举一动看不出半点刻意。

  “里典,我亡夫曾为家中立言,凡后人忤逆、辱老、赘门等辱及先祖者,谒杀不待。不成想我平日待恪太过宽宥,他竟险些作出忤逆之事!”

  “夫……”

  “养子不教乃独妇之过,若您要怪,便怪在我头上。此子……此子以后我定严加管教,再不叫他作出此等悖伦忘义之行为。”

  “夫人……严氏言重了。”里典服尴尬一笑,早已经气势全无,如今他只想草草收场,待到秋后再行算账。

  可严氏偏偏不能让他如愿收场。

  适才李恪声量忽高忽低,整个院子大多听得云里雾里,严氏是唯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事情唯一的转机便在这里,在里典服自始至终没有把话亮出来,而她的任务就是彻底堵住里典服的话头,让他以后再也没法说出来。

  她一本正经地明知故问:“里典,虽说户籍未移,但我手中有林氏摁过手印的过继文书。算起来,小穗儿已是我子了。恪又说您刚刚与他商议我幼子之事……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事,非要避着我这个做媪的,与恪这个尚未傅籍的大兄相商?”

  字字如刀!

  里典服憋屈地几欲抓狂,脸上转瞬间青白变色。

  他看出来了,不管严氏是怎么知道他与李恪密谈的内容,猜也好传也好,哪怕是耳窍聪灵也罢,如今她一定是知道了前因结果,现下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这对母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小穗儿交出来,但又不想冒犯于他,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逞这一时之气?

  要知道被田典余压制了这么多年,他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凭的即是一个“忍”字!

  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

  里典服心思电转,再看严氏,已经是和颜悦色,如东风沐雨一般。

  “严氏,你刚刚真的错怪恪君了。之前相谈,我只是觉得灵堂简陋,想派些人来修缮一番,却被恪君推脱,这才不悦。想来如此小事,恪君觉得不必与你商议,如此才自作主张的吧?”

  “真是如此?”严氏故作疑惑道,“里典,恪近日因抢收之事自满过头,年纪轻轻已有些目中无人之态,我这做媪的实在……要知道亡夫曾立言……”

  “我知我知,凡后人忤逆、辱老、赘门等辱及先祖者,谒杀不待嘛。”里典服慌忙打断严氏的话,“我早日却不知你家门风如此,以后你二子我帮你看顾,凡忤逆、辱老、赘门,我直接将他们收监,等你来谒杀,可否?”

  “如此……独妇多谢里典!”

  

暗夜拾荒

PS.谒杀在古代执法中指家主请求官府对卑、幼或奴婢等人处以死刑。   《秦简.执法答问》说:“免老告人以为不孝,谒杀,当三环之不?不妥环,匾执勿失。”就是说老人控告孩子不孝,要求官府判正法刑,是否能原谅三次?不能,应立即捕捉,不要让他逃走。《晋书.刑法志》说:“奴蜱捍主,主得谒杀之。”   基本上,就是家长可以凭借着“孝”和“忠”对自己的孩子和家奴掌有生杀大权,辱及先祖虽然是不孝,大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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