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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第五章 天下苦秦

大秦钜子 暗夜拾荒 2101 2019-02-25 09:00:00

  睁开眼,又是个大大的晴朗。

  群鸟秋藏,鸿雁南飞,凉风漫卷着枯叶败草,天地间满满都是忙碌的景象。

  李恪扒洁净豆饭,摊开书卷,心不在焉地誊录着《曲礼》,耳朵支棱着,也不知在等些什么。

  恰写到“礼尚往来”,院外传来了破锣似的召唤:“恪,该起身了!”

  “我来了!”他飞也似抄完这句,搁下笔,麻溜地离屋穿鞋,迈开大步,推着车出了院门。

  等在院外的是一个少年,同他一样穿着白色的裋褐,手上也推着一架板车。

  少年叫陈旦,家住在李恪左邻,生得浓眉大眼,阔口隆鼻。无论从唇角柔软的黄须,照旧脸上未脱的稚气来看,他的年岁都不大。

  可这样一个少年却有七尺的身长,满身的肌肉撑起裋褐,勾勒出虎背蜂腰,再配上黝黑的皮肤,一动一静自有气势伟岸。

  秦朝成年男子的身高少有凌驾七尺的,像李恪这样能在十三岁就长到五尺九寸,于同龄人中已经算得上佼佼不群。

  旦更是绝对的伟丈夫,每每和他站到一处,李恪都市觉得挫败。

  这才是天生的猛将胚子!

  猛将胚子爱笑,看着李恪走近,旦笑起来,五官随着笑意舒展,不多不少露出两颗雪亮板牙。那模样憨憨的,转瞬就把周身的气势败了个干洁净净。

  “跟你说过几多次了,开心的时候要瞪眼,莫要笑!”李恪捂住脸,声音里满是痛惜。

  可惜他的话毫无价值,旦咧开嘴,笑得愈发憨实:“我本以为你今日起不得身。”

  “笑话,当我是那种文弱的书生么?”李恪反唇相讥道,“君子有六艺,曰礼、曰乐、曰射、曰御、曰书、曰数也,我六艺皆通,岂是一日农活便撂得倒的!”

  “恪,御说的是驾马车,推板车那不叫御……”

  “闭嘴!”

  苦酒里的田亩垦在治水之畔,就在出里东北约莫三里的位置。

  虽说距离不远,可这三里路却并欠好走。

  正所谓农人打谷兽养膘,深秋时节想要收成的不止有人,还常有古恒山崇山峻岭间的猛兽渡过治水,在原野中游荡觅食。

  每年都有人被野兽袭击的事发生,所以为了宁静着想,乡亲们历来结伴出闾。

  这也是为什么李恪再着急试验镰刀的功效,也要等旦一起的原理。

  旦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又兼高峻强壮,十二岁时就有过徒手杀狼的壮举。现如今一十有六,连山熊都敢一搏,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极品保镖。

  两人推车走出闾门,沿着小道去向田地。

  “旦,你该傅籍了吧?”

  “岁首年初便去。翁说要与我一道在一月践更,如此二月归返,不误农时,里典也允了。”旦没精打采地回覆。

  “与里吏一道?”李恪脑筋转得飞快,“他怕你偷偷参军?”

  “翁非让我在二十结婚,先续香火,再论其他。”旦鼓着嘴生闷气,“依他所言,我岂不是要再等三年?”

  乳虎啸,百兽逃。猛将胚子不甘的哀嚎荡在原野,李恪下意识就脑补出兔子山鸡受惊奔逃的景象。

  秦朝男子十七傅籍,成为“士伍”,自此开始肩负徭役,直到六十方休。

  徭役其实是个组合词。

  徭是劳役,是基于天子或官府需求而征发的民力,又凭据民力是否在本郡劳作,分作内外二徭。

  役是兵役,特指秦律中划定的更、正、戍三种义务兵役,有明确的服役时长和规制。

  譬如旦将要去践行的更役,便要求士伍在本县县治为卒,每年一征,每次连续一个月,很有些像后世的民兵联防。

  正因为更役每年皆征,所以当一个家庭泛起两个以上士伍的时候,里典大多会部署他们离开践更,尽可能地淘汰更役对家庭劳动能力的影响。

  世间听说天下苦秦,细究起来,大秦的役其实并不苛刻,真正苛刻的是那无休无止的徭。

  徭如洪水猛兽,每小我私家都盼望着自己能脱离苦海,但秦律留给子民的出路却偏只有那么几条:居闾左者,以特权免徭役,入学室者,以学识免徭役,投秦军者,以勇武免徭役。

  严氏给李恪设计的路即是先进学室,再除佐吏,政界高升,光耀门庭。暂时来说,李恪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更好的计划。

  而旦更希望投军。入伍秦军,在战场上搏杀前程,哪怕最终不能封侯拜将,至少也斩出个“闾左而居”,顺便赚上几级爵位,今生坐拥广宅良田,让子女少受劳苦,这即是旦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

  三里路并不算远,两人聊着天,纷歧会儿就顺着小道走到田亩。

  抬眼去望,连天接地皆是金黄的禾粟,迎着风鼓舞如浪,沉甸甸的穗子哗啦啦摩擦秸秆,恍如天爷也在敦促着农人作活。

  李恪循阡而行,看着乡里们忙碌的身影,一路走往自家田地。

  秦田差异于周亩,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民间称为大亩。亩与亩之间隔着一步宽的陌,顷与顷间又隔了三步宽的阡。

  阡陌交通就是用来描绘这种景象的。

  除此之外,陌的两旁另有排水用的深沟,称为畛(zhěn),受田四角有垒土作成的土堆,称为封,连接封的矮小土墙则叫做埒(liè)。

  封埒相连画出了每家受田的界限,而所谓“封建”一词,正是由此而来。

  李恪绕过封埒,来到他家的受田。眼前这片辽阔的田地足有百亩,只在最边上的三十亩才种着纳租用的粟,剩下的或多或少都长着好伺弄的菽,看上去杂乱无章,荒疏凌乱,如同田野中的一块疮疤。

  在大秦,无论是受田照旧纳租,都是以顷,也就是百亩为单元执行的。秦律不会管你劳力是否富足,也不会管田地到底开垦几多。受几多田便纳几多租,纳不上租便依律惩处。

  百亩田租重若泰山,按着往年的经验,李恪只有把眼前的粟全收下来,才勉强足够纳付田租。

  他停好车,抬手掀开车板上的草席。草席之下有两把精美的长镰静静躺着,柄上扎着细密的麻线,都在顺手的位置上。李恪伸脱手轻轻抚摸镰柄,心中悄悄祈祷。

  全看你们的了,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

暗夜拾荒

PS.睡虎地秦简《编年纪》推算,秦人十七傅籍,这个年龄比西汉前期稍早。止年就比力清楚,卫宏《汉官旧仪》云:“男子赐爵一级以上,有罪以减,五十六免;无爵为士伍,年六十乃免老。”而关于更卒的频率则来自《论衡·谢短》:“一岁使民居更一月”的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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