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伤3
01.
大殿内的空气似乎都被药味浸染，素卿刚踏脚进去就被熏得睁不开眼睛，在一片模糊中勉强搜索到一个身影朝她过来，似乎是个女人。待走近了素卿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生的倒是挺面善，她低低头，看见了那女人腰间系着的深蓝色龙凤纹腰带，原是慕氏的亲系门生。
“素卿女人？”
素卿应了声，问，“女人是……”
“慕氏门生，慕婉然，这几日由我与素卿女人一同照料流莺前辈。”
素卿礼貌性地回应了下，没计划与她多做外交，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流莺姐姐如何了？”
“前辈并无大碍，刚刚醒来吃了些工具，只是身子另有些虚弱，眼下又睡着了。”
身旁的侍女撩开纱幔，素卿跟在慕婉然身后进了房间，一眼就瞧见躺在榻上的流莺，脸色苍白，平静地躺在床上，胸口浅浅的浮动，告诉旁人她还在世。
“这几日正是要害时候，前辈伤口的阴气太重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慕婉然起身将微敞的窗户阖上，又将被子给她掩饰地盖好，“只有寒水玉才气彻底把前辈体内的阴气逼出来。”
“那寒水玉眼下在那边？”
慕婉然摇摇头，神情也颇为苦恼，“我也只是听师兄们说，前几日寒水玉泛起在鬼市……唉，谁知道呢，咱们就管照顾好前辈，席羽君他们定会将寒水玉带回来的。”
“谢过女人。”
“无妨无妨。二位本就是丹湖城的客人，况且流莺前辈也是因救师兄受的伤，要说谢，理应是我们谢过。”
“师兄？可是那位弦思令郎？”
慕婉然颔首，“是。”
她看着素卿轻咬下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素卿笑道，“女人这儿守了许久了，换我来吧，你也好去休息休息。”
“不累，我也是今早才来。那女人守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嗯。”
02.
慕氏门生分三派，一派为旁系门生，他们修习剑术，平日在后山习武；一派为亲系门生，修习音律琴术，在紫婷阁中修炼；最后一派为慕氏中为数不多的女门生，修习医术，在行宫最深处的药坊。这三派门生衣食住行均不在一处，除非一些重要的日子，平时是见不到面的。
药坊离大殿有些距离，此时正是众门生练剑的时候，应该都在后山才对，慕婉然往院子深处走了走，喊了声前处站着的少年，“师兄？”
弦思回过身来，微微颔首示意。
“师兄怎么没去守着师兄们修炼？”
“有南絮和音离在。”
原是这般。
慕婉然抬眼偷偷看他，脸颊不自主爬上两抹殷红。少年身姿挺秀高硕，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飘逸出尘，遥远而不行及。
“师妹，师妹……”
慕婉然骤然回过神，尴尬地笑了两声，问：“师兄有什么付托？”
“……倒没什么要紧事……”弦思试探地问她，“师妹一会儿是要去流莺前辈那处吗？”
“是，师兄要一起？”
“嗯。”
末了，又觉得自己这般直接似乎不太妥当，增补道：“流莺前辈因我负伤，我……理应去看看的。”
谁知慕婉然平日里粗心大意惯了，也没理解到他的不自在，潇洒地招招手，“好。请师兄稍等片刻，我取了药便去。”
言罢，一溜烟儿地跑进了药坊。
正巧有刚刚炼药回来的师妹，看见弦思站在门口，皆是对视一眼抿嘴轻笑，羞涩地走已往问了声：“师兄好。”
“嗯。”
“师兄在等婉然师姐吗？”
“……嗯。”
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冲他喊，“师兄进来坐，边品茗边等。”
“……不必……”
“那我去帮师兄催催师姐。”
“……”
弦思欲言又止，往药坊外站了站，片刻，又觉得不妥，爽性直接背着琴到院外等她了。
过了片刻，慕婉然才端着熬好的药从院内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弦思，不解地问了句：“师兄怎么不进来坐？”
弦思借过她的身子，看了眼后面满屋捂嘴浅笑的女子，立刻摇摇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我来罢。”
“好。”
03.
素卿在流莺床边坐了半晌，就见榻上的人儿徐徐睁开了眼睛，素卿赶忙走已往将她扶起来，在背后塞了好几个软枕叫她靠的舒服些，“醒了。”
流莺茫然地看了眼四周，最后落在素卿身上，哑着声音问，“纳溪呢？”
“他去鬼界寻寒水玉了，今早走的。”
流莺闭上眼，疲倦地靠在软枕上，模糊地想起来似乎刚刚有人也曾见告她。
“你另有那边不舒服？”素卿见她实在累得很，唯恐她又晕已往，整小我私家都紧绷着。
流莺拍拍她的手，抚慰道：“无妨，只有还累着，休息会儿就好了。”
“行，那你坐着，我去给倒杯水来。”
素卿起身去断水，瞥见纱幔外进来两个模糊的人影，随即便见慕婉然走进来。
“前辈醒了？”
“嗯。”
素卿端水过来，给她喂下去，道：“看着另有些虚弱，得多休息。”
流莺紧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愁云满面，哼唧了半晌也没往自己嘴边凑。
素卿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姐姐快喝罢。”
“女人说得有理，喝完了吃口蜜饯儿便好了。”慕婉然将点心盘子放在她面前，敦促道。
流莺叹了口气，直接一鼓作气将整碗药倒进嘴里，苦的直冒眼泪，扔下碗手忙脚乱地去抓蜜饯儿往嘴里放。她这般可爱模样逗笑了纱帐中的人，素卿将她丢在地上的碗拾起来，笑道：“得，姐姐小心一会儿又甜的牙疼。”
慕婉然嘴角也挂着笑，瞥了眼依旧站在纱帐外纹丝不动的弦思，终于提了句正事儿：“前辈，师兄来看看您。”
流莺撑起身子往外瞧，透过纱幔看见了个模糊的人影，她悄声问身边的慕婉然：“谁？”
弦思站在纱帐外，虽知道里面的人看不清他，却照旧羞的满脸通红。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进女人的内室，实在……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流莺前辈，在下弦思，唐突前来有失礼数，还望前辈谅解。”
流莺这才想起来，她也是做了好事儿才受伤的，瞬间腰杆儿都挺直了，声音拔高了不知几个度，“晚辈有心了。”
素卿瞧着她这副前辈做派，觉得实在好玩，赶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嘴角。
“婉然还要帮我诊脉，你去送送这位令郎。”
素卿嘴角的笑立刻停滞，指指自己，无声地问，“你确定。”
流莺扯出个大大的笑容，回她，“快去！”
素卿看了她一眼，又求助地看向一边的慕婉然，后者浅笑避开了她的视线，扭头捣鼓自己的针灸去了。素卿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流莺这厮绝对是看出来她畏惧这帮严肃雅正的慕氏子弟，故意找个法子整她。
得。
现在坐在榻上的人才是老大，她说的就得听。素卿认命所在颔首，端着药碗走了出去，对着弦思努力扯出毕生最大的笑容，尽力用再温柔不外的声音对他说：“令郎，请跟我来。”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间隔不远，却恰到利益。素卿在他看不见的偏向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
“我便送到这儿了。”
弦思对她行了个礼，道：“谢过女人。”
素卿勉强笑笑，看着他走出门去，赶忙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她向来性子野，最讨厌与人这般斯文雅正地对话，而且这慕氏行宫跟个牢笼似的，昨晚墨棐给她拿来一尺厚的慕氏家规，她看了没三行困意便上来了。
一些杂七杂八的规则也就算了，竟然另有像走路不许高声，用饭不外两碗这样违背人、、伦的规则。
真是……
素卿摇摇头，抬脚进了房间。
流莺好整以暇地侧卧在塌边，一只手在切脉，另一手则不用停地往嘴里扔蜜饯。看这个样子，素卿真相信她马上便能下床蹦跶了。
送走了慕婉然，流莺才有空问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卿儿，怎么在这些慕氏门生面前怂了？”
素卿听出她语气中的打趣，无奈地说：“谁知道这行宫里规则如此多，稍有不慎就要挨训。我都以为自己是来这儿做苦力的了，而且……你看他们脸上，个个都冷若冰霜丝毫没有笑意，看起来就让人心生畏惧。”
流莺听完她的话，倒在床上笑了许久，才说，“你瞧瞧席羽君那副正经模样，就知道了。”
素卿哽住，满身汗毛倒立，赶忙摇摇头出去给自己倒杯水压压惊。
身后的纱帐中传来流莺绝不收敛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