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雨无意1
雨滴淅淅沥沥地飘着，虽然阖着窗子也能听的清楚，素卿裹着被子在榻上滚了几个圈，实在睡不着便披着衣服来房外赏雨。
本想这几日忙的不行开交，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会好好睡一觉，没料到躺在床上却越发精神，丝毫没有睡意了。
追念起这些天在五溪镇发生的种种，一时感伤万千，回房掌灯给父亲写了封信。
一时间，屋里静静悄悄，只剩她浅浅的呼吸声陪同着悠悠散开的墨香在屋里荡。外头起了风，将窗户吹开了一些，风刮进来发动烛火闪烁，素卿起身关窗，突然被倚在窗边的人吓了一个踉跄。
“你怎么来了？！”
墨棐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一身青衣还披了件青色的大氅，活脱脱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贵族令郎哥儿。
“快过来，”素卿关上窗户，将他拉到火炉旁烤火，“天气冷，小心着凉了。”
墨棐就着烛光看她，目不转睛，半响了才问，“入夏的日子还生火？”
素卿翻了个白眼，实在没忍住反驳他，“你不还穿了件儿这么厚的大氅吗？！”
墨棐没作声，他实在察觉不到冷，只是刚刚在来的路上碰见了些不洁净的工具，将污秽溅到了自己身上，又唯恐吓着她便随手将纳溪身上的大氅巴拉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素卿瞧他不作声，悄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也……没什么特此外事……”
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见见她。
墨棐怕雨天，一到了雨天便手脚发凉满身酷寒，可他在人前素来是一副永远倒不下的冷淡样子，便徐徐地叫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只有素卿一人见识过他的恐惧和不安，而且笑着告诉他，“如果冷了，就来寻我。”
这句话，他一听，就记了这么些年。
素卿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身旁，隐约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儿，另有他藏在袖中微微泛红的指尖，心一下子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墨棐，你老实告诉我……”
墨棐抬起头，眼睛像是刚被雨冲刷过一般，洁净清澈甚至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
饶他怎么智慧，也想不出素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一下拧成一团，疑惑地偏头，“何出此言？”
素卿微微挺起身来，一把拉过他的手，墨棐对她一向是毫无预防的，猛地被拉扯已往，袖中的扇子应声而落。素卿看了眼那扇子，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筋，恐惧一下子顺着她的脊梁慢慢爬上来了，啃噬着她的身体，“你这扇子……”
墨棐着实是被她弄的晃了神竟忘了这等事，右手掌心升腾出一股蓝色气焰将那扇子收了回去，素卿一抬眼，发现他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有话便说。”
素卿有些委屈，指指他的手，“我瞧你手上满是血污，以为你被人欺负了。”
这话，他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只是低着头盯着火炉，半响也不出一声。素卿被这个冷清的气氛搞得万分尴尬，心里直叫嚣——
泰半夜来找她又不说半句话，闷死算了。
就当素卿浑浑噩噩着要坐着睡着时，才听见身边的“闷葫芦”开口，“你姐姐还好吗？”
素卿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接道，“很好啊。”
又是一片寂静。
素卿不知他突然问这些做什么，就瞧见墨棐微微侧身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素卿这才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冰的吓人，烤了这么久的火竟然还未使他的身子暖和起来。
墨棐的声音沉闷闷地，埋在她的颈肩处，“卿儿？”
“我在。”素卿抚慰似的抚上他的背，轻轻拍着，倒像是在哄他。
“……我怕雨……”
素卿怔了一下，突然心疼，道，“怕雨，就来寻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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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泰半夜，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棂。
墨棐将素卿放在榻上，小心地盖好薄被。袒露在烛光下的双手血迹斑斑，他清冷的眼眸中毫无情绪可循，却是心乱如麻，脑海中全是刚刚厮杀的局面。
他们下山后便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拦住了去路。说像人，却又不像。那些“人”满身僵直，周围被阵阵死气包裹。流莺躲开攻击转身跳到一旁的房梁上，那些“人”放倒像是受了刺激，挣扎着往上扑，流莺手中的玉笛化为长剑，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淌下滑。她看着没完没了扑过来的怪物，眉头紧蹙，“这些人是被下蛊了吗？”
墨棐握住扇柄，堪堪躲开攻击，袖口处已被对方的鲜血浸染。刚刚被他划破脖颈的竟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掉臂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一波又一波地向他扑过来。墨棐凝气，瞳孔骤然收紧，瞬间变为猩红色。
纳溪将长剑刺入怪物的头部，便听见一阵凄厉的叫声，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化为了一摊乌黑的脓水。
“头！”
墨棐蓦地醒悟，既然是人，无论酿成什么怪物，弱点都是相同的。
他闭眼凝气，手中的扇子腾空而起，随着一股强大的灵气化为无数只利刃刺向成群的怪物。尖叫声此起彼伏，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都化作了一摊脓水。
剩下的一些倒像是感受到了恐惧，神色惊慌，可脚步却停不住地往前冲。墨棐冷眼闪已往，一股温热的鲜血随着扇子的挥舞溅到他脸上，尖叫声瞬间在耳畔响起，他心底突然冒出一股不祥之意。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落雨，南方的雨季总是来得要早一些。雨水将地上的脓水冲走，空气中骤然蔓延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味。
突然，一阵清脆迷乱的笛音不知在那边响起，刚刚还在疯狂进攻的怪物在听见笛声后竟然平静下来，朝着同一个偏向快速逃去。
流莺顺着笛声去追，他和纳溪沿着一路的血腥味儿追到了上将军府，这方俨然已经酿成了一座人间炼狱，冲天的怨气和血腥味儿扑天盖日。这府邸像是只巨大的吃人妖怪，将刚刚逃窜的那几只怪物尽数吞入腹中，不见声息。
火红的灯笼和房梁上悬挂的红纱幔交相辉映，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纳溪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脚尖却未接触到地面，依旧是悬在半空，眼角眉梢都是讥笑，“呵，这家人也不知是在办喜事照旧在办丧事。”
墨棐一路无话，眼神却在落在窗纸上贴的红色“囍”字时明显一顿，冷不丁冒出一句，“今日素皖大婚。”
“谁？”纳溪扭头。
“素卿的姐姐，”墨棐抬手指了指面前已经灭了光的房间，“莫子棂的心上人。”
听见后半句的纳溪差点没摔下来，赶忙落到他身边，压着声音问，“谁告诉你的，流莺？”
墨棐摇头，“素卿。”
纳溪张张嘴，半天也没哼出一句话来。他本意是不愿意墨棐掺和进水族的事情里去，可如今这事与素卿丫头有关，就算是劝也无用了。
“天色不早了，你且早些回去吧。”
“你去哪？”
墨棐低头瞧瞧衣襟上的血污，想也没想，便将纳溪身上的大氅扒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雨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墨棐一跃而起，消失在雨幕中——
落雨时，该寻素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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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雨完全停下，墨棐才披着一身晨露回来，刚刚推开房门便瞧见了围在桌前的三人。只是意外，莫子棂竟然会不请自来，可仔细想想，却又不觉自得外。
“快去换身衣服再来。”流莺颇为心疼地接过大氅，瞧见他身上的血污都已经干枯，皱巴巴地捆在他的身体上。
“不必了，”墨棐快步走已往，神色冷峻，“今日小殿下前来势必也是听到了风声。”
“是。来龙去脉简陋知道的差不多了。”
莫子棂现在忧心忡忡，他知道刘川柏是个痴情儿郎却未曾想他竟敢在府中私自养妖，尤其是素皖，她还在那里，不知状况如何。
墨棐看到他一脸愁苦，道，“小殿下不必担忧，那位素女人一切都好。”
莫子棂讶异地看向他，突然想到素卿，便不觉有什么奇怪了，“是我疏忽，竟未觉察上将军贵寓的异样。”
“事已至此，自责也是无济于事，况且你在人间敛去自身灵气，察觉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现下，更应该好好好想想对策。”纳溪拍拍他的肩，指尖处还残留有未洗去的血污。
莫子棂像是想到什么，眉头紧蹙，问，“如二位所说，那上将军府用来炼药的人又是在哪儿捉来的呢？”
倘若是用贵寓的下人做药引，数量之大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刘川柏竟不吭不响地这么过了许久，实在是说不外去。
纳溪也是不解，四人一时间疑惑满心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