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修在了解情况之后略缄默沉静一会儿,如释重负般地出了口气。他转向从特战装备中走出来的薛松:“薛队长,我现在命令你们撤离这片区域,由我继续执行任务。你们卖力在外围警戒,同时向后续增援人员介绍这里的情况。”
薛松笑了笑:“裴处,你太看不起咱们弟兄了。我们除了开这工具就不会此外了么?我这队伍里,三个军区交锋大赛冠亚军。咱们带上枪,一样是精锐。”
裴元修不笑,向前走一步搭上薛松的肩头:“薛队长,你勇气可嘉。我也相信你们的能力。但问题是前方要面对的是超自然生物,敌人也不是普通士兵,而该是修士或者妖魔。搪塞这类人,你们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白白牺牲、甚至疏散我的注意力。兄弟我说话欠好听,但这是实情。”
薛松皱眉,但裴元修没给他说话的时机:“这些原理你都懂。我们在执行任务,不是讲兄弟义气的时候,你们就在外围警戒。另外我有件事托付你——给我带一句话。”
薛松叹了口气:“什么话?”
“我父亲,治安总长裴伯鲁可能很快就会赶到。”裴元修沉声说,“你见了他,告诉他我在这里面、告诉他我说——有些人欠了债,有些人就要还。如果我没有回来,请他保重身体。”
薛松为难地说:“这些话你最好照旧在回来之后自己——”
可眼前突然一闪,裴元修不在原地了。薛松面前只留下一道淡淡光晕,裴元修现身在十几步之外,迅速蹿入楼群中。
薛松愣了一会儿,转身说:“我们撤出去。”
先赶到现场的是四架查打无人机。它们在高空中试着接近那条金属触手、收罗信息。但在距离很远的时候就突然坠落,似乎被什么力量影响了。
随后才是裴伯鲁与他的队伍赶到。到这时候,裴元修已经进入静默区十分钟了。这位“孤身前来”的现场总指挥显得心神不宁。薛松被第一时间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眉头紧锁,似乎在试着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在薛松说话之前他就已经问:“裴元修呢?”
“陈诉总指挥,裴处长已经进入静默区了。”薛松说,“在十分钟之前。”
裴伯鲁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那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特战装备在静默区规模内会受到滋扰,无法使用。所以裴处长寿令我们在这里接引后续的增援队伍、说明情况。”他随后以最简要的方式说明静默区中的诡异情况,略犹豫一会儿之后,发现裴伯鲁的脸上现出怒意。
薛松微微一愣,但随即意识到这种怒意该不是针对自己的。
他在心里低叹一口气:“裴处在走的时候叫我转告总指挥——有些人欠了债,有些人就要还。如果他没有回来,请您保重身体。”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将这条无人的街道照亮的是几十具特战装惫亓灯光。在听到这些话之后裴伯鲁脸上的怒意渐消,然而薛松没看到此外什么略柔和些的心情。这位向来以冷酷铁血著称的治安总长的侧脸衬着灯光,像花岗岩一样坚硬。
“继续执行任务吧。”裴伯鲁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开。
薛松摇摇头,退后两步靠上一具酷寒的、正处于无人待机状态的特战设备。
他知道促进会这次的目标是裴伯鲁,一定为这位总指挥“量身打造”了一套搪塞他的方案。他也是个特战队员,清楚地知道在准备富足、了解裴伯鲁的一切神通术法的情况下,两个小队是有极大可能将其杀死的。
那么他该不会以身犯险。尤其这人又以冷酷无情而著称。裴元修自己跑进去,该是料到了这种状况吧——没想过他的那位父亲可能会为他提供什么援助。
薛松忍不住向静默区内看了一眼。
整片区域都是黑暗而缄默沉静的,只有北山科学院的二号楼那里光线辉煌光耀——那可是意味着死亡与扑灭的光。已经已往了十几分钟……裴元修还在世吗?
但三分钟之后,薛松获得一个叫他极端意外的消息。
裴伯鲁也像他那个儿子一样,孤身一人进入了静默区。
……
……
李清焰坐在楼顶的天台上,俯瞰脚下这片沉静的黑暗街区。这栋楼是北山市粮食贸易局的办公楼,十二层,算是这几个街区里的制高点。从这儿可以看到相隔一条街道之外的北山科学院——整栋二层楼都被七彩的光线笼罩,而那条自天空刺下的钢铁触手在楼顶处重化成光,并未将大楼摧毁。
触手重新变得轻柔,与楼内发生器穿透楼板的毫光融为一体,看起来像是音频播放器界面的波形图,有一种极端的不真实感。
他现在已经不急于冲进去看杨桃如何了——他在5点29分的时候赶到这里。在那一刻,某种联系断开了。
在邓弗里第一次将杨桃带走时,他曾在她的掌心以灵力写了一个“勤”字。这叫他能够感应她的生命力、活力。然而现在,那边只剩下虚无。
杨桃死了。李清焰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想去分析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叫杨桃死去,而是在想……为什么又犯了错?
这几天犯的错已经够多。老温,杨桃。像是他一直在试着专注而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但总是会出纰漏。接二连三的错误叫某种情绪在他的心底积累,他觉得似乎要有什么工具从自己的身体里钻出来了。
现在他坐在楼顶、在夜色中,四周空旷而平静,可他却觉得有些透不外气——像是一小我私家被关在密室里,周围摆满了珍贵的易碎品。当他想要去做一件事、想要走到什么地方的时候,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工具、扭曲着身体、迈着滑稽的小碎步,才气告竣心愿。
随后意识到……这间密室就是现实世界。
在这座巨多数会中总有许多事叫他不得掉臂忌、不得不做出些妥协。
但起初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为什么来这儿?
他的本意是想要体验、感受。但在体验与感受的历程中,与许多人和事发生了牵绊。这些牵绊对于寻凡人而言是有益的吧……可以叫他们获得名声、物质、社会职位。作为价钱,他们失去一些自由和随心所欲的权力,还得随时做出妥协。
因此他得在与那些暴走青年遭遇的时候,做出温和模样。因为晓得他们身后皆有配景,而他自己有事要做。他没法儿以雷霆手段挣脱纠缠或者叫那些他并不喜欢的人立即从眼前消失,而不得不选择叫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
然后,那伙儿人叫老温的孩子们消失了。
也因为他另有“事情”要做、要“拯救”这座都市,才不得不暂且收回对杨桃的关注,将她送到一个“相对宁静”的地方。杨桃的事是他的私事,他不能因私事而延长公务。
然后,杨桃似乎在不久之前死掉了。
我这几年到底在搞什么?他问自己。像是一个走在路上的旅人,因饥饿而停下脚步给自己弄点儿吃的。可之后又来了几小我私家也向他讨些吃的……于是他酿成一个经营摊位的小贩了。他把自己原本的目的给忘掉了。
他忙着建设新社会、忙着维护这座都市。但忘记了这些事原本是他生活中的调剂品——他最想做的是自己的私事的。
至于守卫这座都市……
李清焰笑了一声。
讥笑的是,就连这座都市的拥有者们似乎都不在意它,却得叫他们这些探员、警员、机动队员来奋掉臂身。
下午他获得消息的时候,心中尚且焦虑。但在来到这栋楼下、意识到杨桃已死的时候,又接到一个电话——是林小曼打来的。
这位老同学算是美意吧。对他说了些内情、提了些建议,叫他不要盲目激动、一小我私家深入险境。也是因此他才知道,开启北山结界而引得荒魂龙王停留不去这件事是有着某些人的私欲、野心的。而促进会的计划能够走到这一步,也是某些人与势力纵容的结果。
他们以整座北山以及生活其中的两千万人生命作为筹码在博弈,换取自己的利益。而在此之前、在他获得老温的不幸消息的时候——据林小曼说——这座都市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早将眷属转移到城外了。
到眼下,似乎事情泛起了偏差……结界可能没法儿开启、龙王可能真的要降临北山。
那些人该真的急了吧。
他能看到在极远处的天边有十几道流光在飞翔。那该是高阶修士们试着阻截龙王——这一次他们一定会尽全力。他们此时也一定在忏悔……先前因着那些龌龊事,没有尽早求援,叫修为越发高深的一级修士来掌控局面。
但现在李清焰忍不住想,即便提早求援了,国都的一级、二级修士们会不会也因为某种小我私家原因而刻意拖延呢?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裴元修。他的这位朋友一边在街道中谨慎、迅速地行进,一边试着用手机拨打一个号码。
李清焰猜那该是打给自己的——但他在接听了林小曼的电话之后,就将手机捏碎了。
他叹了口气。裴元修于他而言也是一种阻碍和牵绊……但他现在还没法儿像丢开其他牵绊一样丢开他。
他觉得自己该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