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一路倒是平静。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徐徐离开富贵的商业区拐进居民区。待门路两旁的树木愈发茂盛繁密时，李清焰说：“不休，就到这儿吧。”
吕不休颔首，停车。
两人下了车，吕不休对杨桃眨眨眼：“有空儿来找吕哥玩。我知道许多几何好玩的地方。”
李清焰笑：“你去玩的那些地方可不适合她。行了，你回吧。告诉老严我明后天去见他、交接交接。今天我得先安置她。”
“得嘞。”吕不休钻进车里，轰鸣着离开。
李清焰转身看杨桃：“走吧。我带你去我那儿先住几天。这两天解决你的户籍和身份，然后我把你送进修行班。”
杨桃乖乖颔首，跟在他身边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仰头看高楼。
门路两边都是居民楼，车子很少。那些楼宇肃穆挺拔，是她在农场里未曾见过的。门路尤其洁净，只有些落叶。但这叫这条路特别多了些诗意。
又走了一会儿拐出这条路，杨桃才略松口气。因为眼前的这一条没那么多高楼，大多是带院子的一二层小楼。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特点仍是洁净。街上的车与人也多起来，另有些商铺。
然而这里的商铺与农场里、初入城时的都差异。它们险些都有宽大而洁净的玻璃门，门内另有漂亮的气氛灯。她刚刚从那之前条路严肃的气氛当中解脱，如今又觉得略有些不安了。
李清焰就笑笑，说：“这里从前是城防军区的眷属区。二十多年前北山市区往南边迁，这里的人就少了。原来的人基本都搬走，但这片儿还算是北山挺不错的住宅区。一会儿我带你去街道办，那里有值班室。你先在那儿搪塞两天。那里也宁静。”
杨桃一愣，受惊地问：“街道办？”
“嗯？怎么了？”
“……你真在街道办事情？”
李清焰笑起来：“是啊。”
“那适才那小我私家？？”
“他是促进会的呀。”李清焰照旧笑着说。
杨桃皱起眉：“那你……不就是……”
“这事儿有点难解释。”李清焰叹了口气，“以后你会明白的。但是不要对别人说——我是指任何的‘别人’。”
“我知道了……你是卧底。”杨桃瞪起眼睛，“可是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她旋即“啊”了一声：“啊，对。适才的吕不休知道你在街道办事情，可是你不叫我对街道办的人说你认识吕不休……你是促进会那边的！”
李清焰忍不住笑：“现在知道我是促进会的卧底，为什么不怕？”
杨桃边走边皱眉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发现你们似乎……不那么坏。”
“这怎么说？”
“好比适才的吕不休……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恐怖分子……啊，激进分子。”
李清焰脸上仍有笑意：“那你觉得恐怖分子该是怎样的？”
杨桃想了想：“……一定不是你们这样的。”
李清焰摇头：“还真就是他那样的。否则你以为呢。像小说电视剧那样，整天想着怎么搞事情、整天什么都不做，净顾着搞破坏了？”
“先得在世，或者说生活。有份事情能养活自己，还能做掩护。然后想一想怎么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是要比普通的上班族忙一些。要否则破坏没搞成，自己先饿死了。恐怖组织又不是慈善组织，也没有五险一金的。”
“只有大佬们才不需要为生活费心，可以专注恐怖事业。但他们通常也有另一层身份做掩护。”
少女的认知似乎被颠覆了。看起来有些不平气，但找不到话反驳。
李清焰对这女孩儿的兴趣越发地浓了。她险些不加抗拒地接受一切工具，不像寻凡人那样被固有看法束缚。他挺好奇杨桃究竟是怎样养成了这种性格。
又走几步，少女说：“那……你们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李清焰笑笑：“这个问题有点笼统。高层和下层想要做的一定差异。促进会——促进人与妖族宁静共荣协会——其实焦点宗旨就是它的这个名字。”
“一些人真心实意想要告竣这个目标——通过一些比力温和的手段和途径。但另一些脑子跑偏了，觉得通例的法子行不通。于是就酿成激进分子，开始搞破坏、搞袭击。吕不休嘛，他是做改装车的。觉得自己受到歧视和不公正待遇，于是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线，觉得自己找到人生目标。”
“但另一些人就说欠好。也许是跟他一样，也许是为了谋私利。”李清焰想了想，“可我提醒你，不要觉得他和你说话和气，就真认为他是邻家年老。人都有两面性。一个战场上的屠城者，也可以是家里的好丈夫。道德这种事情，是有其适用规模的。”
杨桃意识到这是李清焰第二次正经认真地和自己说“原理”。第一次是在城郊的路上，说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小我私家的时候。
这种感受很奇妙……农场的男孩子、年轻人，甚至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都不会说这些事。他们喜欢讨论些弘大的话题——譬如什么时候核平亚美利加、开进华盛顿，斩下妖魔总统的脑袋解放那里的人类之类的事情。或者是一些很小的话题——今天我的工时做多了你干嘛来晚了、听说城里现在流行把一半衬衣掖进裤子里穿。
从前杨桃就不喜欢听他们说这些事，一直觉得他们蠢头蠢脑。又想是不是自己有问题，太不合群。
然而现在她意识到，有问题的是那些人。她喜欢听李清焰说话。另有他说话时认真的心情——他没有在搪塞自己，而将自己当成平等的另一小我私家看待。
想到这儿，她觉得心里有点慌。不是畏惧的那种慌，而像有只小动物在乱撞。她赶忙不再继续想，随便找了个问题问：“可是我觉得……这里人和妖族相处得挺好呀。”
李清焰微笑：“你说北山？”
“嗯。我觉得各人都挺和气，也没有红帮那样的人。”杨桃增补，“我路上看见好几个戴手环的了。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都在好好地走路说话。”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清焰笑着说，似乎所说的话和自己没任何关系，“几头狮子和一群羊在一起欢快奋兴地吃草，自己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所以现在有一些狮子想要争取吃肉的权力。或者说即便不吃肉，也只是因为‘不想吃’，而非‘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