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郎显然对他的回覆不满意。可他自矜身份，不与他盘算。他的身世和家教令他明白一旦出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就会发现这世上刁民许多。与刁民置气对方没什么损失、甚至会洋洋自得，自己倒会失了身份。
要搪塞油嘴滑舌的刁民有更多法子。他并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不再问李清焰，而转向已持枪站得笔直的两个城防军：“确认过他的身份没有。”
“陈诉！确认过了！”老周的声音中气十足。此时看起来像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全没了之前的兵痞模样，“这小我私家的身份信息显示他简直是清江区红阳街道办的协调员。是个妖族。”
“妖族的协调员啊。少见。”周令郎冷冷一笑，“他身边这个小女人呢？”
老周眨眨眼：“不知道。他说是进城协助公务的。”
周令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一个街道办协调员，跑去荒地带一个小女人进城协助公务——协助什么公务？”
他转脸看李清焰：“你说说看。”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警戒线之外那个妖族、李成的存在。
但李成一动也不敢动——光剑就悬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威慑着他。冷静下来之后的他清楚知道在没有术法防护的情况下，这种量产的制式光剑可以轻易贯串10mm均质装甲。这仅是光剑自己的威力。如果有修士施法操作则威力更大。以适才这柄剑的速度以及灵活性来看……
那个叫周令郎的年轻人该是个五级修士。
他妈的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心里疑惑不解的不仅只有他，另有周令郎身边的中尉军官。林成虎今年三十五岁，做其中尉排长。从前也是荒原身世，在城防军里立了三次功，托关系送到军校才做了军官。他这辈子再没什么此外指望，只想多弄点钱过个牢固的后半生就好。
他早想好了，再过十五年就退役。可这念头在见到这位周令郎之后改变了。
周令郎身世名门，父亲是巨细元山文武学校的校长，四级修士。周令郎年纪轻轻造诣就要遇上他老爹——尽管林成虎不清楚四级与五级之间的差异到底意味着什么——前途一定不行限量。
据说很快要到北山城防队伍系统里历练，如今是自己想走走周边的检查站“适应适应”。
周令郎对他似乎很欣赏，两小我私家谈得也不错。这叫他心思活泛起来。
然而刚刚在哨楼里是同这位令郎推心置要地交了底的——荒原上的匪帮、犯罪团伙是剿不完的。
同亚美利加合众国阵营的战争才结束了四十年，百废待兴。其实都不能算是“结束”——非洲、北欧那一带的几个卫星国和亚美利加的几个仆从国之间还没签停战协定。从法理上来说战争还在继续。
只是各人都打累了，要歇歇。
建设的虽然是那些没被丢过原子弹的地方。至于荒原地带的事儿，得慢慢来。
因为打仗是要钱的。二战前期欧洲那些被亚美利加联军打得屁滚尿流，还各自带了不少队伍和雇佣军。
到厥后大多数流亡政府各回各家了。
幸亏那些人不敢往外跑。那只要不太太过，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以黑制黑嘛。
偶尔做恶，但也算听话。他和他的兵收他们的孝敬，偶有搞不定的刺儿头交给他们办，各人都省心。
这些是周令郎知道的事情。
可他适才一露面就把李成的手下差不多全干掉了。
林成虎觉得头大——往后他这一片辖区至少得乱上两三年才气消停。
这周令郎……到底为什么下手这么黑？
林成虎的这个疑问在他瞧见周令郎看那个叫李清焰的年轻人的眼神之后，获得了解答。
周令郎看他很不爽。
周令郎这种身份的人，没原理对一个小小协调员莫名其妙地生出怨气来。
所以两小我私家……从前认识？
那这个李清焰就蠢透了。如果换作自己是他、结识了周令郎这种人，是绝不行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搞成这个样子的。
于是在周令郎问话之后，林成虎立即沉声道：“周令郎，我看别在这儿问了。把他们两小我私家带进去慢慢审。我留在这儿处置惩罚下这边的事情。”
再看李清焰：“你是得说说看为什么欠好好待在城里、倒跑到荒地上找人了。照旧个妖族——”
他斜眼看了看老周手里的两张条子，接过来扫一眼，撕了：“在我这儿这工具不管用。管你是天王老子，也得按规章制度服务。进去！”
他厉喝一声。本以为叫李清焰的人会同他磨蹭一会儿——他知道这种情况不应叫周令郎应付。他是朱紫，同这种人周旋有失身份。可他自己搪塞刁民是有经验的。
但那个年轻人竟然只叹了口气，一拉身边的小女人：“好吧。但我确实是有公务——别再把我们交给那个李成就好。”
然后乖乖往哨楼里走已往了。
林成虎略有些意外，意外带来转瞬即逝的疑惑。可他没在意。因为周令郎似乎满意他的处置——伸手点点他：“把这儿处置惩罚好。别叫我再看到这种目无纲纪的事情。”
尔后也转身往哨楼里走了。
林成虎轻出口气。看到悬停在李成面前的小剑化作一线光，眨眼之间被周令郎收进手止亓那枚白玉戒指里。
他就慢慢走已往，在距妖族两步远处停下来。
李成头上倒是没有血。高温灼焦了伤口，反而有焦香。类似卤牛肉的味道。
“老李，你今天是怎么了？”
林成虎转头看一眼后方，好确定那位周令郎简直已经走进哨楼里。然后摸出一包烟抽了两支，递一支给李成。后者没接，没动。
他就丢下，把另一支给自己点上了。
“今天这事儿得算你倒霉。往后几个月你最好也别露面了，得避避风头。”林成虎吐出一口烟气，松了风纪扣，“不外是因为什么呢？非得和那小子过不去？你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口气。”
“但是那小我私家，我劝你最好别记恨着。你惹不起。他是——”
“哈。”缄默沉静很久之后，李成终于阴沉地开口，“修士斩妖除魔，几千年天经地义。我记恨什么。我知道斗不外。但那小子——”
他盯着林成虎，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好，我卖你个好儿。那小子从前是我的人。是我在荒原上捡的。捡到他的时候他说刚化形十年，我就算他十岁。”
“养了四年之后我把他弄进北山城里，想叫他做点事。你知道那时候北山城投每个月会有一辆车——”
“别给我说这个。”林成虎打断他，“这种事情我不想知道。”
李成只一笑：“嗯。好。之后的事儿就是他跑去治安局把我们给卖了。然后你知道了，你和你的人被派来剿匪。咱们是那时候不打不相识的。”
林成虎惊讶地说：“那小子就是他？”
“就是他。打那到现在十年已往了，没上进几多。现在混成了促进会的人。”李成冷笑，“知道了这个，你可以去讨好你那位……周令郎了。”
林成虎在他的眼中发现刻骨恨意。兄弟被杀光这种事显然不是一句“记恨什么”就真能放得下的。但眼前的妖族在恢复理智之后有个好头脑。清楚地知道哪些人现在记恨也没用，而哪些人现在就可以搞得定。
那个叫李清焰的属于后者。
“但他现在是政府雇员啊。”林成虎说，“查过了，是真的。”
“也有种人叫卧底。”李成说，“你的那位周令郎愿意的话，恐怖组织的卧底也可以是真的。”
林成虎一笑，将半支香烟丢下：“行。那你们走吧。记着，避避风头。”
这位主座走进哨楼审讯室的时候，看到李清焰与少女坐在玄色大铁桌的一边，而周令郎坐在另一边。
且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
“李清焰。七年不见，不记得我了？”
“我以为是你不记得我了。”林成虎听到桌子劈面的年轻人说，“你现在告竣当年的心愿了。二十四岁的五级修士，整个北山市只有你一个。”
两小我私家果真是认识的。林成虎心里一跳。他意识到自己获得一个时机。
于是他走到周令郎身边俯了身、低语。
很快看到周令郎笑起来，一挑眉：“有意思。我还不知道这事儿。”
然后他笑意愈浓：“李清焰……可惜了。当年在进修班的时候你虽然被开除了，可我总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泯然众人。没想到这些年没听到你的消息……今天终于再见了，却有人跟我说你是促进会潜伏在政府内部的卧底。”
“你再猜猜看，我是信，照旧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