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一一怔，张嫣为什么会知道她？
“是。”她应了一声。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杨清一依言抬头，看向那双温柔的眸子。
“美人弹佳曲。”张嫣似是很满意，她颔首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段子嘉，“段女人，今日这角逐，你可要服输了。”
段子嘉轻轻“嗯”了一声，委屈地低下了头，似乎很是不平气。
见状，段如是走已往摸了摸段子嘉的头：“子嘉，如今可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原理了？”
段子嘉仍是不语，张嫣挑了挑眉，开口道：“段令郎今日也是好兴致。”
“回皇后娘娘，不外是担忧小妹输的太难看，所以过来瞧瞧。”段如是虽然言语敬重，但神色之间却无半点恭维之意，杨清一心中悄悄赞叹，果真是几度拒绝天启为官的真君子，不卑不亢。
“呵呵......”张嫣笑了笑，“段女人这京城第一名琴怎会输的太惨？本宫听了也只觉心旷神怡。”
“皇后过奖了，我这就带着小妹回家去，不敢再丢人现眼。”段如是“哈哈”大笑两声，带着段子嘉走了，他眼神清明，只是转身之际悄悄看了一眼杨清一。
杨清一心中了然，他应该不会真的走远。
“信王。”张嫣待段如是走远，“你这小丫头可否借本宫用一用？”
------------------------------------------
——坤宁宫——
张嫣落座，对一边的杨清一招了招手，“过来。”
杨清一温顺地走已往，心里只道这张嫣的“艳后”之名果真名不虚传，艳丽的容貌却不时威仪，认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今年多大了？”
“十五。”
“听说你怙恃双亡，是被信王救下的？”
杨清一追念临走前朱由检那个眼神，提醒她莫要忘了他们说好的身份。杨清一不敢大意：“是。”
“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张嫣笑容中带了几分试探，“这一手好琴是跟谁学的？”
杨清一睫毛微颤，这张嫣果真才智过人，魏忠贤都拉拢不了半分，她的话其实漏洞百出，只是看对方愿不愿意相信而已。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父从前做一些小买卖，虽然与科举无缘，却始终知道念书的重要性，因而对民女的教育很是上心，请了好几个师傅教民女习琴，民女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是练的久了，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杨清一叹了口气，似乎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只是厥后母亲病逝，家父生意失败而且也一病不起......”
张嫣摸了摸手止亓玉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刚刚那一曲《十面埋伏》很是感人心弦，本宫虽然对这些并不精通，然而在这深宫之中呆的久了，听的曲子也多了，也能依稀分辨一些。”她顿了顿，“今日这一曲，难度本就很大，曲中之意更是恢宏，只怕这皇宫里的乐师也不及你呢。”
她还在怀疑。
杨清一心中叹了口气，其实她对这皇后倒很是敬佩，只是让她信任她，倒是有些难度，苦肉计她也使了，似乎没有丝毫用处。
杨清一抬头，直视张嫣那双有些犀利的眸子，她勾起嘴角，她想她的眼睛里应该是一片清明：“《十面埋伏》是民女最爱的一首曲子。它是项羽洒泪别心上人的今生无法再厮守的痛楚，是垓下之战大北、英雄之梦破碎的悲凉，是已往数载一去不复返的无奈......后人再听这曲子，虽然也惋惜项王，但在这曲子里更多人听的是自己。”
“小家的破碎，大国的摇曳，危在旦夕。”杨清一语气悲痛，却又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自信，“不外一定会有真正的英雄接过项王的那一棒。”
杨清一微微忐忑，冷鹤咦吖。她绝不畏惧地回视张嫣目光中的怀疑和审视，眼中是坚定。
她在赌，在赌历史上张嫣的嫉恶如仇是真的，多次劝诫天启用心行政是真的，不愿向魏忠贤妥协一分是真的，资助信王登上王位更是真的。
她赌这番话是张嫣心中所想，她赌张嫣会认为她们是志同道合之辈。
“果真是奇女子，丝绝不逊男子的气概！”张嫣大笑几声，眼中尽然是绝不掩饰的赞许，先前的戒备怀疑消失不见。
张嫣突然拉住杨清一的手，看着这双显然没有做过粗实活的细腻纤手：“段尧喜欢信王这是人尽皆知，只是她这性子却不是甚好。你今日与她角逐，而且弹这一首极费心神的曲子，是否也是喜欢信王？”
杨清一怔住，万万没想到张嫣竟是这么直白，她刚要否认却听张嫣再次开口：“没关系的，信王气宇特殊、才识过人，倾慕他也是常情。虽然你的身份并不高，不外本宫可以做主让信王收了你，你也不用担忧会受欺负，前几日信王妃是本宫选的，看着性子倒也温和，本宫会去跟她说，她自然不敢逆了本宫的意。”张嫣笑意盈盈，“你可愿意？”
“民女不愿意。”杨清一一字一顿。
--------------------------------------
——勖勤宫——
“女人，皇后娘娘叫您已往，都说了什么？”
杨清一深呼一口气，“没什么。”
她不愿意嫁给他。
她去意已决，倘若嫁给朱由检，就再也走不了了，她不愿意自己的一生都困在这深宫之中，将自己最名贵的自由全部奉献。她不愿意改变历史，历史上不管是信王的王妃侍妾照旧崇祯的妃子，从来都没有她这号人物。如若嫁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更况且，朱由检并不爱她。
她也不能爱他。
纵然要在这古代嫁人，她也不要三妻四妾下偶尔的施舍，她要的是全心全意。
“怎么会没什么呢？”茯苓急道，“皇后娘娘看起来是很喜欢您的，她就没有赏赐什么吗？下人们都在议论呢......”
“茯苓，”杨清一正色道，“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改变自己。”
茯苓愣住，似乎在细细品味这话中的寄义。“奴婢明白了，以后不会了，女人你放心吧。”
杨清一看着茯苓甜甜的笑容，不由得也淡淡一笑。
张嫣也是个激情女子，倒未曾因为她的拒绝迁怒于她......杨清一追念着其时张嫣那一声无奈的叹气，她是否能明白她？
不知道她嫁给天启，是否又是她心中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