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难

　　三皇子百里云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铺满了圆形鹅卵石的浅滩之上，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空，乌黑的犹如最浓的墨汁一般。天上连一弦弯月也没有，只有几个孤零零的冷星寥寂地闪烁着。

　　为什么会偏偏梦起那场剑术角逐呢？这是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他追念起其时刚刚获胜时的意气风发，犹豫满志，自己真的是剑术第一吗？那为什么连一个刺客都打不外？难道都是因为他是皇子，别人才不敢胜他？

　　但是事情真相如何已经无所谓了，百里云修心中一酸，自己的告捷并没有重新让自己获得父皇的痛爱，反倒是引起了其他皇兄的忌惮，他们再也无法容忍他待在皇宫威胁自己的职位。他们各自利用自己的手段，说服了父皇把自己发放到偏僻的幽州城去做那毫无权利的幽州王爷。

　　一阵凉风吹过，百里云修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尽湿，忍不住在萧瑟的秋风中微微发抖。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满身酸痛，手腕和额角磕破了好几处，所幸没有伤到筋骨。

　　自己随着汹涌的河水一路颠簸往下游漂去，还好自己会水，在刚开始的惊慌事后，努力着平衡身体，一路避开暗礁水草，饶是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最终照旧体力耗尽在水中失去了意识，现在醒来却不知道自己身在那边。

　　他想叫侍从们给自己易服，但是刚一转头才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哪里另有侍从回来服侍自己？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从前不管是自己做什么，在哪里，总是乌央乌央一大堆人围着。如今身边空无一人，百里云修内心一阵惊骇，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突然一阵乌鸦叫声，惊得他猛然转头，浅滩不远处即是黑压压一片树林，浓密地看不清楚深处，但是树林里似乎隐藏了无数的生灵，在第一声乌鸦叫声之后，百里云修才注意到自己四周并非寂静一片。虫鸣，蛙声，另有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混淆着流水潺潺，十分噪杂，但是同时又显得十分诡谲。

　　一身冷汗让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越发难受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佩剑，越发惊骇地发现自己的长剑早已经迷失在河水之中。所幸的是自己的靴筒内还插着一支匕首，乃用最好的精钢所制，削铁如泥。

　　百里云修在河滨找了一块大石头，将外袍披在上面晾着，然后背靠巨石，手中牢牢握着匕首，警惕着看着四周。

　　不知道那些灰衣人会不会顺着河流找到这里来，但是百里云修心里明白，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自己。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要保持警惕，但是在经历了一番折腾之后，百里云修疲惫至极，在无意识地情况下眼睛闭了起来，打起了瞌睡。

　　等他在睡梦中意识到欠好的时候，突然惊醒，发现天已经大亮，柔弱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霭洒向河面，周围一片静谧。

　　他的护卫没有来找他，灰衣人也没有泛起。

　　百里云修知道自己不能再在河滨待下去了。他穿上已经被风吹干的外袍，仔细把匕首收起。不管怎么样，得先到有人烟的地方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走，只得凭着感受走进那一片密林。走了没多久，他便在树林中发现了蜿蜒的小路，显然这里并非人迹罕至，只要自己顺着小路走就能找到人家。

　　于是他就这么走着，肚子却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怎么吃过工具了。

　　他想起被自己丢掉的梅花酥，又想起了伯云大人，想起他被一剑毙命的样子，眼睛便忍不住一酸。

　　伯云大人作为自己的老师，从小陪伴着自己，虽然有时显得十分罗嗦，但是却是在皇宫中为数不多真正体贴自己的人。就连这次去幽州城，也是他自己主动向父皇请命作为他的管家一同前去，却就这么因为自己丧了命。

　　我该怎么做，伯云大人？百里云修在心里默默问着，以前总能给他答案的伯云大人再也不会在他身前指引着他了。

　　太阳越升越高，树林开始稀疏起来，而脚下的小路徐徐变得宽敞，百里云修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偏向。

　　一路上，他看见无数结着果子的野树，也摘了一颗拳头巨细的青色果子，实验着咬了一口，发现又硬又涩，完全无法下口，只得扔掉继续饿着肚子赶路。

　　一直到了正午，他才真正走出树林，来到一条宽阔的官道上。

　　官道上不时有马车飞驰而过，但是没有一辆马车愿意在他身边停留一下。

　　又过了许久才又看到十来个包着头巾，背着肩负的路人，说说笑笑赶着路。

　　百里云修犹豫了一下，走向这些人行了尺度的一揖，把那群穿着粗布衣裳的赶路人吓了一跳。

　　“这位官家少爷，你要干什么？”这些赶路人看他衣着华美，预计是有钱人家的令郎哥，因此小心地审察着他问道。

　　百里云修发现对方十分客气，也松了口气：“请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呀就是寿阳城了。”一个脸圆圆的大妈回覆道，又增补说，“走路还要一个多时辰呢！”

　　“多谢！”百里云修又施一礼，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走开。

　　一个干瘦的老头小声嘟囔着：“这个官家少爷怎么一小我私家出来走路？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他身边的一个妇人随口答道：“官家的事情咱们怎么晓得，不要多管闲事啦！”

　　那大妈说得果真不错，就在百里云修走得双脚酸痛头昏眼花的时候，一面高耸的城墙逐渐泛起在视野中，城门上方“寿阳”两个大字老远就能看见。

　　身边进城出城的人也多了起来，回到有人烟的地方，百里云修稍稍放心了下来。

　　就在他知道前方就是寿阳城的时候，便心中一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寿阳城知县吴磊良曾经是自己外祖父的门客，自己小时候经常在外祖父家投止，这个吴磊良经常变戏法给他看，所以在外祖父告诉他吴磊良要去寿阳城做知县的时候他还伤心过好一阵。

　　不知道几年已往，他是否照旧在寿阳城任职？不管怎么样，先进城到县衙找到知县，然后再命知县护送自己回国都，经历如此一番殊死屠杀，父皇应该不会再忍心赶自己离开皇宫了吧！

　　城门底下几个守城的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吹牛，并没有人注意到百里云修。

　　他随着人流进了寿阳城，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两旁，他看见酒肆林立，听见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停。

　　路过一家卖烤鸭的酒楼门口，一阵阵烤鸭的香气扑鼻而来，有生以来第一次饿肚子的三皇子殿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倒是想进店先填饱肚子再说，但是作为一个万事皆有人服侍的皇子殿下，他从来没有过出门要带钱的习惯，就算他是天之骄子，现在却连一只烤鸭也买不起。

　　算了，照旧再忍忍，等到了县衙再说，知县一定会准备一桌最好的酒席给自己接风洗尘。

　　百里云修再次用他尺度的拱手礼吓到了路边一个卖布匹的小贩，问到了县衙的位置：“就是这条大街，往前走，对，一直走，看到那颗歪脖子柳树之后往右拐，就能看见县衙了。”

　　想着连日的疲惫终于快要到尽头了，百里云修加速法式，迫不及待地往县衙走去。

　　歪脖子柳树，看见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心里正盘算着如何跟知县说明自己目前的处境，突然一只坚硬的手紧紧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百里云修惊骇中一转头，一个陌生的男子一把把他拽到面前，冷笑道：“三皇子殿下，您跑得可真快呀！”

　　他没有蒙面，但是身上一袭灰衣明确地告诉了百里云修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