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把府衙的仕宦、衙役召集在仪门前，开了一个全体干部职工大会。
他站在仪门的台子上，看着台阶下面黑压压一片吃俸禄的人头，心里叹道：这么多人里，有几多是吃着俸禄，不干活或者不会干活的主儿呢？
“今天召集府衙所有人，是要讲两件事。这两件事，直接影响列位以后的生活，诸位听仔细了，回去后认真思量，考虑一下自己以后怎么办。今天这个聚会会议打破通例，我站着讲，你们站着听。我演讲历程中，谁有话要说，就只管说，不外不能打断我的话，等我一段话说完，你再插嘴加言不迟。”
文立万一边说，一边看着台下仕宦、衙役的反映。
台阶下的人都很新奇，这样的聚会会议他们还真没有加入过。他们左顾右盼，个个有点找不着北的感受。
知府大人讲话，还允许别人插嘴？这不乱了套了？
文立万看着府衙的仕宦、衙役像赶集一样面带喜色，叽叽喳喳低声窃窃私议，兴奋的不得了，显然这些人从没有加入过这样的全体干部职工大会。
文立万接着说道：“第一件事，朝廷已经开始对各级衙门实施考成之法，从今日起，府衙也要对每一位仕宦、衙役实行绩效考核。什么叫绩效考核？就是今后仕宦、衙役的用舍进退，一律以各自的业绩为准。以后本官选人用人，不问谁的名气大、资历老，不以一事概生平，不以一眚掩大德，只要你想做事，会做事，本官就不拘一格加以使用。有诗为证：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奋起，不拘一格降人才。”
秦为径高声喊道：“好诗！知府大人讲得好！如此好诗，堪称千古绝唱，实乃政界衙门的警醒之诗啊。此情此景，老夫心潮澎湃，也想赋诗一首，以和知府大人。”
人群不由一阵哄笑，有人起哄说：“秦先生即兴来一首吧！”
文立万笑道：“秦先生稍安，咱们以后有的是时机把酒论诗。听本官把话讲完，可乎？”
秦为径浅笑颔首，嘴里念念有词，背诵玩味着着文立万适才念出的好诗。
明代的人自然没有听过清代人的诗。
文立万引用了一首清末龚自珍的诗，一下招惹得颇有古诗修养的秦为径大为感伤，激动得胡子都在哆嗦。
让前人欣赏一下后人的名诗，也是一件快意的事情。幸亏文立万并没有说此诗为他所作，所以算不上侵犯后人版权。
文立万继续发表他的演讲：“考成之法的另一个方面，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用一人，必假以事权，使之能做事，做成事。以后在府衙，谁能做事，就重用谁，升迁降谪全取决于你能不能做事。”
通判陈光宗拍手叫好：“知府此话讲得好，我等以后有所作为更有信心了。”
推官顾本立更是锦上添花，赞道：“知府大人如此举措，足见高瞻远瞩，胸襟开阔，真乃世外高人也！”
两人的话虽有奉承，吹嘘之意，但文立万听来照旧颇感舒坦，讲话能获得积极呼应，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其它仕宦见通判、推官赞不停口，也都纷纷颔首称是，似乎人人都是能干之人。
文立万见演讲效果还不错，不由心里对秦为径、陈光宗、顾本立的积极呼应感应满意。
文立万接着说：“第二件事，我们要让市场自行运转，让苏州的市场真正发育起来。从今往后，对商户只能按例收取钱粮，除此之外，府衙不得收取任何用度。绫罗会从今日起，必须立即取缔！”
此话说完，台下鸦雀无声，并无一人叫好。
这是文立万意料之中的事情。谭令会将绫罗会变身官办以后，相当一部门商户交来的行费，留在了府衙，成为府衙的小金库。
这些钱，除了谭令会自己浪费外，时不时还给府衙的人发放一些，类似于现代的奖金，所以府衙的人，大多认为绫罗会很有存在须要。
文立万知道这个断人财源的决定，肯定不会受到各人的交口赞美。
谁愿意自己腰包的银子淘汰啊。
但是为了让苏州的市场经济发芽生长，断然取缔与市场经济格格不入的绫罗会，势在必行。
台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适才热烈的气氛随之冷却。
宋功名突然发声说：“绫罗会早该取缔，可以想见，如果我们府衙的人，为了一些碎银子，任由绫罗会折腾下去，有朝一日，苏州的纺织业一旦没落，钱粮从哪里收？没有钱粮，我们衙门的用度从哪里来？我们的俸禄从哪里来？”
宋功名知道此时应该发声响应知府的话了。
他必须讲明自己的态度，以便引出其他人的反映。
果真人群里议论纷纷，有的赞同的，有阻挡的，也有莫衷一是的。
文立万说道：“宋经历的话，言之有理。我要给诸位普及一个‘纳税人’看法，衙门是治理社会的，自己并不发生钱粮。我们手里的钱粮，也就是衙门手里的银两，是黎民缴纳来的田赋，另有商户缴纳来的钱粮。商户的钱粮又是哪里来的？是每个黎民购置商品得来的。所以说，黎民才是最基本的纳税人。如果我们不把市场搞活，不把市场成本降低，无人买卖，衙门的钱粮就收不到，我们的俸禄也就成了问题。各人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文立万的话里，有不少现代词汇，但府衙的人智商都不低，理解能力都比力高，他们照旧能听懂文立万的话。
但更多的人想到的是，如果取缔绫罗会，自己的荷包会瘪几多。
文立万知道，但凡只要改变现状，肯定就有一部门人会坚决阻挡。
原因也很简朴，阻挡的人都是既得利益者。现状对他们而言，是最舒服的状态，为什么要改变？为什么放着舒坦不舒坦，改什么改？
这时，陈光宗往前一步，拱手对文立万施礼，肃然朗声说道：“知府大人，我想就取缔绫罗会，对府衙列位说两句，可否？”
文立万俯视陈光宗，明白这位绫罗会的助力者此时讲话，必有用意。
现在，文立万可以不让陈光宗言语，因为他是这个聚会会议的主人，但他不愿将今天的聚会会议搞成一言堂，倒不如让陈光宗讲一讲，然后逐条驳倒，反而更有说服力。
“通判有话但讲无妨，我适才说了，可以自由发表看法。”
陈光宗对文立万再次施礼，然后转身面对府衙所有人，高声说道：“其实，绫罗会是否应该取缔，我是最有讲话权的。”
顾本立见陈光宗站出来对取缔绫罗会发表意见，马上眉头紧蹙。他双眼直视陈光宗，微微摇头，示意他就此打住。
这小子真是激动啊，劝都劝不住，才给他苦口婆心说过，要对文立万要尽力投合，鼎力相助。可一到具体事情，这小子就按捺不住自己，唉，这等城府以后如何混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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