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陆欣荣冷峻的眼神，文立万知道陆欣荣误解了他的意思。
“陆老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王掌柜多送我几家店肆，谭令会、李天喜就少收走几间嘛。”
陆欣荣名顿开，原来文立万是想为王掌柜保住几间店肆。他不由击掌叫好：“子萱这个主意不错，转头我再让王掌柜送来几张房方单。”
文立万说：“不必太多，免得让谭令会、李天喜看出破绽。陆老爷可以给王掌柜交接一声，就说他欠了我的账，用几间店肆抵账了。至于其他店肆，我会另外想一些措施。”
陆欣荣叹口气：“唉，谭令会、李天喜这样胡整下去，早晚是要把苏州纺织业搞垮的。”
文立万说道：“陆老爷的担忧不无原理，不外首辅张先生已经开始对各级仕宦实施考成之法，另有一个要害节点的事件，随后就会发生，所以陆老爷不必对未来太过灰心。”
文立万从陆家后院出来，直奔苏州府衙。
谭令会闻知文立万到来，赶忙迎出门来，作揖道：“不知文大人惠临，下官有失远迎。”
文立万亦回礼道：“很久未造访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还好还好，最近朝廷下发了考成之法，衙门上下都是忙忙碌碌，所以很久没有去参见文大人。来来，请书房上坐。”
谭令会看见文立万就心里不爽，可面子上还得恭顺重敬。
钦差巡抚是皇上钦点的官，是查官的官，现在首辅张居正又搞了个什么考成法，专门针对庸政懒政，文立万乃全国唯一的钦差巡抚之人，这样的人就更不能冒犯了。
两人来到谭令会书房，文立万嗅到空气里一股烟枪气息，知道谭令会肯定又吸了福寿膏。
坐定之后，文立万问道：“最近知府大人在纺织行业似有大行动啊。”
谭令会叹道：“唉，现在实行考成法，钱粮不能如期上缴，也是要追究责任的。苏州这些大户，明里暗里偷漏钱粮，我只好拿山塘织锦开刀，嘿嘿，搞掉山塘织锦，也恰好为万鸿发清除一个对手。想必文大人不是来为对手说情的吧。”
文立万笑道：“我为何要为对手说情？没了山塘织锦，自然是对万鸿发有利。再说王掌柜这人很无趣，知府大人应该知道，李继执掌绫罗会的时候，王掌柜曾经借助李继的力量，想搞垮万鸿发，要不是我先下手废了李继，万鸿发说不定早就呜呼哀哉了。”
谭令会眉开眼笑道：“这次下官替文大人出出这口恶气！山塘织锦偷漏钱粮，这次算是要完蛋了，以后万鸿发可就是苏州纺织第一店了。”
谭令会臆测文立万亲自来找他，肯定是想一棍子打死山塘织锦，这和他的想法不约而同嘛。
文立万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问道：“知府大人想如那边置山塘织锦的商铺？”
“虽然是没收充公抵顶钱粮嘛。莫非巡抚大人看上山塘织锦的店肆了？”
谭令会看文立万满脸笑意，马上猜出文立万的心思。
文立万笑而不语。谭令会这个政界老油子，确实善于察言观色，文立万才说了一言半句，谭令会已经把意思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大人看上哪些店肆，只管说话，尽数拿走就是。”谭令会口气很是豪爽，有些出乎文立万的意外。
文立万有意试探道：“这个，这样做不大好吧。”
谭令会大不咧咧说道：“有什么欠好呢，万鸿发是皇店，就该用最好的店肆。转头我送上清单，文大人看上哪间就勾选了，全部交给万鸿发。横竖充公也是皇上的，交给万鸿发也是皇上的，装进差异口袋而已。”
“这些房产万鸿发也吃不下啊，万鸿发哪有那么多银子呢。”
“为什么要用银子？你看上哪些店肆，就直接划转万鸿发。”
文立万一听只能咂舌，才想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老话，实在是其时的真实写照。
看来谭令会对此话的了解，远比文立万要深刻得多。
在这个时代为官，要害时刻，什么商家利益、什么市场反映、什么民生民怨，全部可以抛置脑后，但对皇上的一片赤胆忠心，那是万万不能丢了。
丢了这个，就即是丢了脑袋。
文立万只能佩服谭令会对皇上的赤胆忠心，也暗自痛恨自己对古代政界的游戏规则，照旧认识不透，照旧有些缩手缩脚。
既然游戏规则有利于皇店，为什么不玩到极致？
“呃，知府大人，我是这样想的，不如将山塘织锦的店肆全部划转万鸿发，至于钱粮嘛，我预计山塘织锦的货物就完全可以抵顶了。”文立万直接狮子大张口，抡圆把山塘织锦的店肆全包了。
这回轮到谭令会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了。
灭掉山塘织锦，他原来是想自己捞一把，好把送给文立万七进大宅的损失找补回来。
但通常个官，应该能看出这层意思，文立万又不是傻子，他这不是有意断人财源吧。
“就怕山塘织锦的货物不够抵顶啊。文大人应该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纺织品销路并欠好，山塘织锦进货量也很小，货不多哇。”
谭令会有意给文立万旁敲侧击，期待文立万不要吃独食。
文立万见吓到谭令会了，便有意让一步。微微笑道：“那就仔细先盘点算账，不要着急。货物不够，就加上店肆，总之先抵税，后转让。”
谭令会舒口气，明白文立万有意给他留了条小路。嗯，这就算不错了。
横竖帐是由谭令会来算的，那就慢慢算呗，横竖有的是时间，到时候算多算少，还不是由他掌控，自己照旧有利可图的。
“好，先抵税，后转让。这个措施好！就按巡抚大人意图去办，我部署人仔细算账。”
文立万特意付托道：“仔细盘点，帐要细算，不要赶时间。我预计这事至少的两个月时间吧。”
谭令会思忖一下，说：“差不多就得两个月。要做细一点，也许得三个月。”
“时间不是问题，照旧要尽量把帐算清。”
文立万知道，武清伯倒霉的时间越来越近，所以谭令会把时间花在盘点、算账上最好，时间拖得越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