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意料之外

　　文立万迎出门去，与王掌柜相互作揖致意，将客人让进堂屋。

　　两人在桌旁分主宾坐定，大发在文立万侧首坐下。

　　王掌柜坐定后，满脸笑意问道：“文掌柜最近生意可好？”

　　文立万笑道：“今年生意都一般吧，如今纺织品价钱过高，货欠好卖啊。”

　　文掌柜叹声气，说道：“是啊，本人从业多年，感受今年的价钱涨得实在有些离谱，销售又逐月下降。文掌柜对纺织品现状怎么看？”

　　文立万明白王掌柜是在蛊惑他的话头。

　　“价钱涨，货又卖不出去，这很奇怪啊。您老在纺织业这么久，不知有何卓识？”文立万揣着明白装糊涂，偏不接王掌柜的话题，一脚将皮球踢还王掌柜。

　　其实纺织品价钱上涨，原因简朴明了：苏州府衙对纺织业的钱粮原来就很重，加上李天喜执掌绫罗会后，行费比李继收得更狠，这种情形下，商家肯定要将苛捐杂税加在消费者头上，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提高价钱。

　　偏偏这时的气候，又进入了小冰河期。农副产物产量有所下降，原质料价钱也在攀升，而黎民的购置力又大打折扣，几种因素叠加，纺织业就泛起了价升量跌，有价无市的奇特迹象。

　　王掌柜望着文立万，叹道：“始作俑者，乃绫罗会也！”

　　“哦，何以见得？晚生愚钝，愿闻其祥。”文立万故作惊讶，一副没心没肝糊涂虫的样子。

　　想当初文立万奋起抵制李继的绫罗会，王掌柜选择与李继站在一起，是山塘街唯一不加入关门罢市的店肆，厥后他甚至想借助李继的力量，搞掉万鸿发。

　　现在王掌柜又突然登门造访，剑指绫罗会，要么是受到李天喜绫罗会的压榨，要么是替李天喜来试探他。

　　王掌柜满脸扭曲，语气饱寄义愤填膺之声：“文掌柜有所不知啊，现在苏州府衙对纺织业已经课以重税，绫罗会又变本加厉收取行费，商家不涨价怎么活下去啊。”

　　文立万笑道：“绫罗会对王掌柜一向高看一眼，据传王掌柜只是象征性交一点行费，怎么也苦不堪言了？”

　　王掌柜的满脸扭曲迅速酿成满脸委屈，说道：“嗨，外面都这样谣传，文掌柜难道相信此话？李天喜是凭据销量收行费的，你说他能少下我么？”

　　文立万冷然说道：“李继那时候收行费，不按销量按心情，还真把一些小商家给搞死了。”

　　王掌柜马上听出文立万话中所指，嘿嘿干笑着说道：“那时候李继对老夫照旧几多有些照顾，不外据老夫所知，这李天喜对文掌柜现在也是别有看护啊。”

　　“看护？李天喜对文某能有什么看护？你忘了我的人还揍过李天喜呢。”

　　文立万明白王掌柜肯定也是听到了外界传言，知道了绫罗会没有收万鸿发的行费。

　　王掌柜嘿嘿笑道：“相相互互。老夫的意思是，绫罗会终究是靠不住的，商家的利益，只有商家自己争取才行，我们商家照旧要心齐才行。”

　　文立万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哦，王掌柜有何妙招？”

　　“文掌柜来自京城，听说李天喜在紫禁城有靠山，可是认真？”

　　文立万微微一笑，说：“文某对空穴来风的事情从来不大在意。”

　　王掌柜并不气馁，接着问道：“据说文掌柜更有来头，万鸿发现在已经是皇店了，此事可是认真？”

　　文立万沉吟一下，问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

　　文立万对自己的身份，以及万鸿发的配景被人知晓，并不惊讶。

　　在苏州商界，什么事情都瞒不外这些精明的大佬。一件事只要发生，大佬们很快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苏州地面上有一拨精明的包探询，这类人就是靠给这些大佬密查消息过活的，他们比现代社会的狗仔队并不逊色。

　　王掌柜起身拱手作揖，深深向文立万鞠了一躬，说道：“不管是与不是，请文掌柜受老夫一拜。”

　　这一招出乎意外，文立万赶忙站起来，扶住王掌柜，说道：“前辈折煞晚生了，这让晚生如何消受得了啊。”

　　王掌柜直起身子，竟然老泪纵横，说道：“老夫以前交好李继，实在对不住文掌柜，这一拜就算老夫赔礼了。”

　　文立万有些错愕，像王掌柜这样骄矜自傲的纺织界大佬，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大刺激，绝然不会向他这样的晚辈下拜的。

　　“往事无须回首，王掌柜不必自责，事情都已往了，不要再提。”文立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再回首》的歌词改编一下。

　　大发见王掌柜认错赔礼态度如此真诚，便也大为感动，上前扶王掌柜坐下，说：“前辈有话慢慢说，不必如此大礼，我等都是晚辈，真的消受不了。”

　　王掌柜看一眼大发，欲言又止。

　　大发是明白人，便说：“您二位先慢慢谈，我店里另有事，先走一步。”

　　文立万对大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看着王掌柜说道：“这是我的兄弟，情同手足，你不必隐讳，有话只管说。”

　　王掌柜点颔首，捋一下髯毛，恢复了平静。从衣兜掏出一张房方单，放在桌上，往文立万这边一推，朗声说道：“这是老夫在山塘街的一家店肆，和你租的陆掌柜店肆巨细差不多，老夫愿意免费拱手相送文掌柜。”

　　文立万这回真是惊诧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这苏州地界的大佬怎么了？一语不合，就送房地产。谭令会脱手就送出一座七进豪宅；王掌柜随口就是一个山塘街旺铺。

　　豪爽啊，苏州大佬！

　　“文某不才，无功不受禄。不知那边冒犯了前辈，如此折煞晚生？”文立万意识到王掌柜此举颇有些与谁死磕的架势了。

　　肯定是李天喜！看来李天喜羞辱王掌柜，让老头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

　　王掌柜双目炯炯有神，直视文立万，说道：“老夫在苏州地面也算是个有些响声的人物，没想到年近古稀，却被逼无奈，今天请文掌柜主持一下公正。”

　　文立万迎着王掌柜的目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问道：“前辈何出此言，难道苏州地面上另有让前辈感应不公的事情？”

　　苏州商界明沟暗坑，防不胜防；商人之间钩心斗角，勾心斗角之事，其实并不比政界逊色。

　　在没有了解到真实情况前，文立万断然不会对任何事情体现出倾向性。

　　更况且，他与王掌柜并无什么友爱，王掌柜突如其来的体现，让他不得不有所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