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何程铮)
何程铮十五岁之前的生活都是在怀城某一个小乡村渡过的,那个小乡村的名字已经记不起来了,究竟自从上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而这短暂的十五年也成为了他人生中少有的愉快轻松的日子。
村里的大人每次见到他都说,他是个父亲不要的野孩子,每次看到他眼中的惋惜和同情都直接投射在他身上,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伤心的神色。
可惜村里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他虽然没有父亲的陪伴,但是母亲和外公另有外婆对他很好,给了他许多许多体贴和照顾,他很满足,甚至很少想起自己的父亲。
家里生活很苦,八十年代初正好遇上革新开放,每家每户都分得了几亩田,全家人靠着种田为生,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了贫穷人的生活,他早早地学会了做饭,知道怎么插秧,什么时候种油菜。
家人用着仅有的一些存款送他去了村里一所小学,说念书才是最好的出路。他在外公喝酒醉醺醺的时候听他叨叨过,他的父亲似乎就是个念书人,文化水平很高。
他从小就比村里其他小孩要智慧,课本上的知识他看一眼就懂了,一直是班上第一名,村里和他同龄的人都觉得他傻,天天抱着书啃,还不如和家里人多学学怎么种地,约几小我私家去山上放牛。
那个时候重视念书的人不多,而他就是个异类,所以他和村里的小孩子关系都欠好。
上初中时,他考去了镇上唯一的一所初中,那里汇聚了周遭十几个乡村的念书人,这里都是些家里开明肯花钱在教育上的孩子,他终于能够全身心地念书,不必听那些闲言碎语。
日子照旧一天天的过,他陶醉在数学、英语、物理等等学科里,乐不思蜀。
厥后,他发现了一个同样热爱念书的同学,每次都和他轮流争着班上第一名的宝座。
那是个喜畛佞两个辫子的女同学,扎得紧紧的,平时看起来可严肃了,整天板着个脸,像个小死板,他深深地记着了那个排行榜上,总在他名字上下彷徨的名字——陈丽芳。
厥后不知道怎么生长的,两小我私家经常一起讨论题目,有时候因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起了争执,相持不下,闹去了老师那里,最后老师解释,两种解法都是正确的。
颇有些程门立雪这个典故的意味。
因为这事儿,两人也发生了越发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厥后这点革命友谊也慢慢地发生了化学反映。
不外那个年代,各人在男女情感这方面都很单纯,也很守旧,谁也不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以为两人会一同考高中,继续因为一道题目而吵得不行开交,一块考大学。
直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春天,一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小汽车停在自己家院子前,他还记得,那辆一尘不染的车是如何的与院子里的晒着的萝卜干不符。
一个穿着整洁中山装、精神奋起的老人坐在缺了一个角的桌子旁,母亲、外公外婆都一脸紧张地坐在旁边。
那个老人说他是他遗落在外面多年的孙子。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原来他的父亲并不是个普通人,而是S市商业大户的独生子,抛下家族事业,一意孤行想去搞科研,七十年代被下放到他所在的这个小村子,认识了他的母亲,生下了他。
生下他之后就回了S市,说幸亏那边安置好之后就来接他们,只是厥后他加入了一项保密性很强的科研任务,再也没有了音讯,接着在一次航行事故中去世。
何老爷子痛失独子,家里的事业无人继续,几经探询,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小村子里还留下了这么一个血脉,便赶来了。
然后他就被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爷爷带回了陌生的家,学习种种工具,何老爷子对他很严格,险些到了严苛的田地,更不许他提起以前的家庭。
于是他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地方,何老爷子给了母亲一大笔钱,又在修了新屋子,他听家里的助理提起过,似乎母亲已经再醮,生活美满,他似乎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只是影象深处,总是会浮现出那个梳着两个辫子、倔强的脸。
只是其时纵然自己壮着胆子捅破那层纸两小我私家也是不会有结果的吧,究竟,他的事情从来都无法自己做主,他的婚姻一定是要考虑抵家族利益的,他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生了个女儿,家里的企业也被他越做越大。
厥后,他照旧和那个女人离婚了,本就是建设在利益上的婚姻,如何都不会牢固的,那个女人不满他一心扑在事业上,两人宁静离婚。
几年后,他在某座都市和几个相助同伴用饭,又遇到了那个倔强眼神的人,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她似乎不复影象中的那样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渴望,而是被生活压弯了脊背。
她老了不少,他也老了。
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然后得知这人这些年过得并不顺心,初中结业后,家里人没钱供她继续完成学业,早早地去了沿海都市打工,回来后急遽嫁了人,生了孩子。
生活本该就这么平凡而又顺心地过下去,哪知没本事的丈夫又欠下一大笔钱,扔下家里几个孩子跑了,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女人身上。
他知道这个社会对于没什么文化的底层的人有何等残酷。
他不知道其时是怎么想的,鬼摸脑壳般地、偷偷帮她还清了债务,还将他们孤儿寡母接到了S市。
他厥后重复地追念起自己可以说的上是激动的举动,竟有些少年时才有的热血激动。
心里那些早就被深藏在影象深处的悸动又被重新唤起,比二十多年前要越发浓烈,又多了些其他工具,是岁月的沉淀。
他想,自己是时候放肆一回了,这次他想听从内心的声音,为了年少时候那点没来得及言说的隐秘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