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之卷 第八十八章 力量与价钱（下）

　　“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感受，乔尼，我的爱人，我的骑士。”

　　玛丽安面无心情，低着头说道。

　　这样的心情让乔尼愈发不安起来。

　　“玛丽安，我……”

　　“那种身为弱者的无力感。”

　　“不，我知道。”

　　乔尼想起了在布兰特岭的生活，一个大地骑士就可以随意支配他们的命运，直到他厥后也拥有了骑士的实力。

　　“不，你不知道。”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乔尼对自己发生了怀疑。

　　他缄默沉静了。

　　“我知道你的已往，乔尼。你曾经对我说过。但是，我们纷歧样。你至少另有时机拥有力量，而且获得了它。可是我呢？我是一个麻瓜。”

　　乔尼虽然知道“麻瓜”这个词代表的寄义，没有魔法资质的普通人，据说是随着符文遗迹一起被掘客出来的上古词汇。

　　“我的母亲是高黎人，我天生就没有修习使气的潜质，为了让我在宫廷里不受欺负，她最后的遗愿是请来大贤者菲尔德，希望他能够教授我魔法，然而，我却是一个麻瓜。”

　　“你能体会那种感受么？乔尼。”

　　“玛丽安……”

　　“不要叫我玛丽安！玛丽安已经死于她的弱小。难道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吗？”

　　玛丽安突然厉声说道。

　　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能量颠簸，乔尼却感受到她的身上带着莫名的威势。

　　他低下头，叫出了那个许久不用的名字。

　　“不，我虽然记得，阿洛蒂雅，我的公主殿下。”

　　“呵呵，公主殿下？没有力量的公主，不外是一个可怜，随时可能拿出来用掉的牺牲品。”

　　玛丽安的心情恢复了平静，但乔尼却感受到了潜藏的风暴。

　　“当年的我真是单纯，不，是愚蠢。我不相信那些侍女所说的，不相信宫廷是那么杂乱的地方。我以为我是差异的，没有魔法资质，我可以学习魔药啊，一样可以掩护自己。我曾经是那么天真地相信，相信我身边的人都是好的，直到……直到我的另一个贴身侍女被我的兄长随意地赏赏给了侍卫，而他自己，我的亲哥哥，在那天晚上爬上了我的床！”

　　玛丽安闭上了眼睛，声音徐徐哆嗦起来。

　　“若不是我足够的幸运，其时身上带着麻痹性质的西苓花粉，我基础等不到你来救我。”

　　乔尼呆住了，他曾经无数次地推测，也问过玛丽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玛丽安始终不愿说出来。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她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呢？

　　是不想皇室的丑闻泄露出来，照旧不想让乔尼觉得自己不洁？

　　这个傻女人！

　　乔尼正准备出言慰藉，玛丽安的再度发作让他闭上了嘴。

　　“我受够了！那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蹲下来哭泣，期待别人来拯救的感受，真是糟糕透了！”

　　“但那就是弱者的原罪！因为我没有力量。”

　　看出了玛丽安另有话没说完，乔尼自觉地保持着缄默沉静。

　　玛丽安慢慢平静下来。

　　“厥后，我发现，最可怕的不是身为弱者，而是习惯了当一个弱者，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我以前从来不敢跟你说这件事情，因为那让我感应羞耻。然而事实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原来早就该发现的，他们甚至曾经在我的面前谈论过我什么时候成熟的问题，就像在讨论可以随意采摘的水果。”

　　“但是那时的我，天真，软弱，又愚蠢。”

　　“身为一个弱者，在那样的情况下，既没有警觉心，又没有反抗意识，这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幸亏命运让我遇见了你，我的骑士。是你，把我救出了那个黑暗的牢笼。”

　　乔尼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试图以贴心的慰藉结束这次并不愉快的回忆，但玛丽安的下一句话让他的身体僵住了。

　　“但是，你却把我带入了另一个牢笼。”

　　“名为‘生活’的牢笼。”

　　“你能想象么？现在坐在你面前这个，陪伴了你十年的女人，曾经无数次地想要离开你，离开这见鬼的生活，哪怕是被抓回去也好。”

　　玛丽安叹了一口气。

　　“身为骑士的你，永远也体会不了那种感受。”

　　“被绑在背后，只能看着你冲杀、受伤，除了看着你的伤口哭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感受；笨手笨脚学着种植小麦，却将你辛辛苦苦换回来的种子全部烫死，恨不得用血去浇灌的感受；学习成衣的时候，手指上扎满血泡，却还要被其他妇人讥笑的感受；独自坐在家里，看着天慢慢地变暗，数着每一声汽笛，等你回家，每晚一秒钟，心上就被割一刀的感受……”

　　“那种感受，那种在生活面前的无力感，真是糟糕透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爽性丢下这一切，回去做我的公主好了，哪怕只能当一个玩物，也总比在这里好。这样的生活太苦了。”

　　乔尼的目光逐渐黯淡，搭在玛丽安肩上的手垂了下来，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苦心维持的幸福生活，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么？

　　“歉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啊，一切的苦难，都源于一个穷小子的奢望。

　　如果不是因为我许下的那个愿望，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照旧那个尊贵的公主殿下。

　　看着乔尼不知所措的心情，玛丽安突然笑了起来。

　　她张开双手，将乔尼拥入怀中，用嘴唇摩擦着他的耳垂，轻轻地说：

　　“可是，我爱你啊。所以我愿意。”

　　“什么？啊……你……”

　　狂喜的浪潮涌上乔尼的心头，他开始语无伦次，眼里也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热流。

　　“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开始埋怨自己，觉得自己没用？你是太自卑照旧对我没有信心？你可是我的骑士，我唯一的爱人啊。”

　　“再说了，我走了安德鲁和安妮怎么办？”

　　“真是笨啊。”

　　“好啦，别哭啊，我还没说完呢。真该让安德鲁看看你在我面前哭的样子，让他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最强的存在。”

　　“哪有，刚刚是你看错了，你再看看。”

　　乔尼挺身，迅速运转体内的力量，黑雾翻腾间，扑灭了所有的证据。

　　玛丽安白了他一眼。

　　“嘴硬！好啦，没措施，我被你拐出来，在外面无依无靠，就只能随着你啦。”

　　“不外，生活照旧很难啊，爱又不能当饭吃。更重要的是，我照旧一个没有力量的弱者。”

　　“但是你有我啊。”

　　乔尼再次抱住玛丽安。

　　玛丽安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那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就像红龙降临的那天晚上。”

　　乔尼无言以对，尽管那天晚上他实时赶到了，但是在龙息面前，他照旧没有任何措施。

　　“所以在那天晚上，我选择接受体内的力量。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

　　“当惯了弱者的人，会本能地抗拒力量，把命运交给他人来决定。但是那天晚上，我用自己的力量救回两个孩子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为什么不自己成为强者呢？”

　　玛丽安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让乔尼不安的心情。

　　但乔尼已经发现了原因，他原本习惯了那个默默在身后支持他，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他决定的玛丽安，而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自信的色泽。

　　认清了之后，他不再介意，反而觉得这样的玛丽安，恢复了少女时期的魅力。

　　然而，他心中照旧有一些疑虑。

　　“可是，那种力量的副作用……”

　　“没事的，事实上，那并不是什么有害的副作用。当年老师把那一颗种子交给我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危险的时候吞下它，可以获得力量。那天晚上之后，面对那样的情况，我也很畏惧，所以还使用了最后的一颗九级魔核，调制了我至今能做出来的最好的抑制剂，但是却走了弯路。”

　　“泛起那样的情况只是因为，我的元素亲和度实在太低，它在革新我的体质。”

　　玛丽安从乔尼的怀里抬起头来，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这些年来，跟一个肥婆睡在同一张床上，真是辛苦你了。”

　　“哪有，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美的。”

　　“那我再胖回去好欠好？”

　　“这……”

　　“哈哈哈哈……骗你的……女人谁不爱美啊？”

　　玛丽安俯下身子，笑得整个身体都哆嗦起来。

　　乔尼也随着笑了起来，但是他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安妮……”

　　“其实那颗种子的大部门力量被她继续了，所以她的亲和度更高，不会泛起任何问题的。更况且……”

　　玛丽安平静了下来，只有眼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问题么？太过平淡的生活让我感应迷茫，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孩子也将进入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

　　“嗯，我虽然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哼！这样的话留着哄孩子吧。其实，安妮拥有这样的力量，我很兴奋。因为她注定不会走上我的老路，面对生活，她有更多的选择，这是她的幸运。”

　　“这么说，安德鲁真是可惜啊。”

　　“说什么呢，他不是有使气资质么？哪儿用得着靠变异啊？”

　　“那倒是。”

　　“所以啊，相对于我所获得的力量，身体上一些反映，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价钱。不外，有件事情我觉得有点可疑……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乔尼看着徐徐变得开朗的玛丽安，脸上泛起的迷人色泽，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虽然。我只知道，我的公主殿下回来了。”

　　他一把搂住玛丽安，吻了上去，将她所有的话堵在了嘴里。

　　“唔……”

　　算了，随他去吧。

　　玛丽安放弃了挣扎。

　　这些年他太辛苦了，我终于可以分管一些了。

　　至于获得这些力量的价钱，也就不重要了。

　　玛丽安双手环住乔尼的脖子。

　　露出的手背上，肉眼看不见的绿色火焰印记正在微微闪烁着，慢慢地变得黯淡。

　　没说出口的话在交缠中被乔尼吞了进去，没能将其中的信息通报出来。

　　“当心莉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