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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圣郭雀儿

第三十六章 刺青

盗圣郭雀儿 叔敖 3336 2018-09-29 00:00:00

  “汪大胡子付托的事情,谁敢不做?”一个身穿灰色布衫的男人笑道。他年纪约莫三十余岁,隆冬之际,却衣着十分单薄,如刀的冬风从他敞开的胸前刮过,他竟似乎丝绝不觉严寒似的。郭威自瞧了他一眼,便觉得他的笑令自己舒爽,丝毫没有寒意,他脸上的胡子茬许多,像是刚刚刮过,又似乎是许久未刮一样。但他丝绝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浅笑,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个浅浅的梨涡。一个男人若是脸上带着酒窝,一定是个很迷人的男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姓冷的男人叫冷一枫,他虽然姓冷,练得功夫却不冷,而是闻名江湖的火焰掌。

  据说练火焰掌的人从不怕冷,更不怕热。江湖中若是有人中了火焰掌,受伤之处,便会留下一个手掌印,就如同烙铁烙在身上一般,这一辈子也不能将掌印抹除掉。

  郑屠夫提起野兔早已在冷一枫凿好的冰洞之中,将兔子清洗洁净,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的郭威,“小娃娃,去将柴火抱过来!”

  “是!”郭威见他刚刚剥兔子时的手段残忍,又见他一脸凶残之像,心中难免有些畏惧,也不敢违拗,只得抱了几根干柴。

  秦英林扬了扬眉,示意冷一枫,只见他捡起一根干柴握在手中,稍一用力,片刻间那柴火便已冒有微烟,又过了一会儿,干柴已经在冷一枫手中燃了起来。郭威从未见过这等神奇的武功,一时间不由得瞠目结舌。

  郑屠夫非但是个屠夫,照旧一个厨子,烤出来的野兔味道极其香甜,郭威在一旁看着七人吃,自己只能咽着口水。突然见他们其中几人偶然瞧向自己,忙将头转向一边。

  “小兄弟,饿吗?”那姓段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块烤肉,走到郭威跟前。

  “我不饿!”郭威故作逞强,将头扭到一边。

  “段兄弟,这一只兔子远远不能填饱咱们七人的肚子,你理这小鬼作甚!”潘老鼠咬了一大口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姓段的男子只是转过头微微一笑,坐在郭威身旁,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会独自在这儿?”

  郭威见这一群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人,却个个面露凶相,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汪胡子、莫青青二人,不分情由便将自己痛打了一顿,这时他恨屋及乌,虽然这姓段的男子一脸和气,早已将他也看成一丘之貉,故作不理。

  “我有个儿子,比你稍大些,应该也大不了几岁,但性格却跟你极其相似,倔强的很。”那姓段的男子悠悠的叹一口气,见郭威仍是低头不语,“我的家乡很远,很远。我已有两年没有回家了……”

  “那是你不想家!”郭威再忍不住,这才开口。他心想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既然家中有孩子,为什么两年不回家?又不是无家可归,想到此处,莫名间竟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心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姓段的男子又长舒口气,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郭威虽然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寄义,但见他神情凝重,这才语气稍转柔和,道:“你想你的儿子吗?”

  “想!”姓段的男子转过头微微一笑,看向郭威,随即又伸手在他头上抚摸一下,“两年啦!也不知他长得高峻了没!”

  郭威笑道:“他肯定长得高峻了许多!”

  那姓段的男子又是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一块兔肉递给郭威,“快吃罢!吃饱了才气长得高峻,那时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郭威看他一脸慈祥,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兔肉,有些迟疑,又见他朝着自己颔首,这才将兔肉接过,大嚼起来。

  “我叫段保隆,我的孩子叫段思平。你叫什么名字?”

  “郭威!”

  “那你刚刚为何说你叫郭雀儿?是假名字对差池?”

  “不是!”

  段保隆知他不会说谎,又乘隙问郭威为何泛起在此等事。郭威边将自己从顺州赶往潞州,又被推落悬崖等事一一诉说,“你瞧!我脖子上的疤即是从悬崖上掉下时摔的!”

  段保隆朝他脖颈处看去,见果真有一片疤痕,将自己手臂向上一撸,只见他胳膊上纹有花案,“我有措施掩盖住你脖子上的疤痕,你要不要我帮你!”

  “你是说帮我纹成花案么?”郭威惊奇的问道。

  段保隆点了颔首,随即又摇头道:“只是纹这些花案太疼,只怕你忍不住疼痛!”

  郭威心想,我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怕疼?想到此处,心中一股英气油然而生,高声道:“我才不怕!”

  “段兄真是菩萨心肠,片刻间便跟这小娃娃成了好朋友!”潘老鼠一旁笑道。

  “你王老五骗子一个,又懂什么?”郑屠夫回道。

  潘老鼠登时脸色一红,其余众人哈哈大笑。潘老鼠朝着汪胡子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王老五骗子汉?”

  “那也好过你!”汪胡子反驳一句。

  段保隆不理会众人说话,从背后的肩负中取出一个瓷瓶,一根银针,“这是我独家调制的药水,一旦沾上血液,今生今世也别想清洗掉,你要不要纹?”

  郭威点了颔首。

  “你想纹个什么花?”

  “嗯……”郭威略加思索,“便纹只麻雀罢!”

  “好!你忍着疼!”段保隆从腰间取出一个水袋,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穿出,他倒在银针上,在衣服上擦拭一番,这才扶住郭威的头,一针插入他脖颈之处。

  “嗤……”郭威只觉银针扎的极疼,倒吸口气,却没叫作声来。

  “好孩子!”段保隆柔声说道,“我帮思平纹花案的时候,他跟你一样!”

  “段伯伯,我听你南方口音偏重,你是南方人吗?”郭威故意说话将注意力转移。

  “我是南诏国人,并非汉人!”段保隆口中说话,手上没有丝毫停顿。

  “哦……那你怎会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回家!”

  “现如今天下大乱,又那边为家?”

  “你两年不回家,想你儿子吗?”

  “虽然!”

  “那你为何不将他接过来?”

  “因为他已经死了!”

  “啊?他……他……”

  “是!”

  郭威听他语气萧索,只觉眼前这个目光中充满坚贞的大汉,突然显得很是可怜。

  段保隆点了颔首,“我给你讲个故事好欠好?”

  “嗯!”郭威听他要讲故事,重重的应了一声,想起每到夏日,父亲忙完了一日的政务,总会抱着他坐在花园里,看着天上的月亮,讲嫦娥仙子和后羿射日的故事。总记得父亲骗自己,说他是从路上捡来的。想着想着,不由眼眶湿润,险些留下泪来。

  段保隆吭了一声,这才徐徐说道:“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叫阿垣,性情温柔,笑起来很迷人,她生得很是美丽,无论什么人只要见着她一眼,便深深的爱上她了。”郭威年纪尚小,性子虽然顽皮,但对于情爱之事,从来不敢说出口,就似乎他见着柴莹时的模样,虽然喜欢和她在一块儿玩,却谈不上情爱。尤其是汉人,情爱之言更不会似段保隆说的那般随便。

  “有一天阿垣与自己的丈夫在苍山五台峰下练功。峰下有一株长了几千年的老梅树,这棵梅树数十年来未曾结果,偏巧那年树上结了一颗梅子,丈夫恐怕阿垣口渴,便将梅子摘下送给她解渴。没过多久阿垣便怀了孕,又过了十个月,便生下一个儿子。阿垣问丈夫,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丈夫见今天下大乱,黎民民不聊生,自己空有一番志向,却遭奸人所迫,只得隐居深山,便给儿子取名叫‘思平’……”

  “啊?”郭威惊叫一声,“你是说‘阿垣’即是你的妻子,‘思平’是你的儿子,你就是那个丈夫对吗?”

  段保隆见郭威已然猜出,也不答话,而是仍旧一副淡淡地口吻续道:“小思平从小智慧灵巧,听话孝顺,厥后他六岁的时候,带着弟弟思良去山上放牛。突然一头牛开口道:‘思平为王,思平为王。’小四平听见牛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一条,抱起弟弟便朝山下跑去,谁知他跑到山下,几匹吃草的马突然也张口大叫:‘思平为王,四平为王。’小四平不敢停留,忙赶往家中,他刚到门口,家中养的几只鸡突然叫道:‘思平为王,四平为王。’伺趟闩坏了,便将自己听见的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说他说谎,将他痛打一顿,又申饬他这件事不能告诉爹爹。小思平边哭边颔首的允许了母亲。”

  “厥后呢?他的爹爹知道了吗?”郭威问道。

  “小思平没有告诉他的爹爹,但是却告诉了其他的小同伴。”段保隆又将银针在小瓷瓶中沾了一沾,又轻轻朝着郭威扎去,“厥后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一个大恶人耳中。大恶人信以为真,便派了许多官兵,要杀死小思平一家。”

  “啊?”郭威怒道:“这明白是无稽之谈,那大恶人太也心狠了!”

  “小思平的爹爹听说了此事,便带着自己一家老小连夜逃走。官兵追赶了几日几夜,终于追到了小思平的一家老小……”段保隆说到这时,便已停下手中的银针,目视远方,追念起那个夜晚。

  “然后呢?”郭威忙问道。见段保隆一言不发,小心翼翼的问道:“思平哥哥,即是在那个夜晚被杀死了,是么?”语气之中难免有些哽咽。

  他怙恃双亡,又频频死里逃生,已然十分可怜了,但听到段保隆提起自己丧子之事,却又感受他比自己还要可怜。想起自己好频频都是侥幸的从阎王殿中逃生,不由替死去的段思平深感惋惜。其实有的人心地善良,就像郭威一样。自己本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见着此外人生活不如意,遭遇昏暗,便对他人深感恻隐之心。其实,他忘了自己才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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