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尽管夏侯家从未果真认可过这个名号，但既然已经沾上“天下”二字，多几几何会令皇家不悦。

　　于是又有传言说，当初颁布的“享恩令”，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夏侯家。

　　当初因为这道诏令，许多豪强巨贾不得不举家迁入关中，夏侯家也不能例外。

　　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不仅首先响应诏令，更是一步到位，直接搬到了京城。

　　虽然夏侯家的姑奶奶十多年前已远嫁至京城的安乡伯府，但仅仅凭一个出嫁多年的女人，偌大一个家族也很难在京城站稳脚跟。

　　于是，一贯广施仁义的夏侯家捐出了一大笔军饷，使得军备得以改善，更有了财力筹备足以反抗倭寇的水军。

　　而光远帝投桃报李，不仅准了夏侯家落户京城的请求，还特意颁赐了丹书铁券，顺便让夏侯二老爷在户部捐了个员外郎的闲职。

　　回忆捋到这，西陵毓忍不住有些担忧地瞧了瞧她的“爹”。

　　刚刚在医馆里一口气直接骂了王爷和未来的权贵，这个闲职怕是保不住了吧？

　　这么入迷的空当，夏侯衍已经带着她到了惊鸿院，这里正是夏侯家主母莫老夫人的住处。

　　刚刚进门，迎面一道冷风冲夏侯衍袭来！

　　西陵毓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屋里竟有暗器妙手。

　　她刚要掠起去接，忽觉满身无力——这不中用的身体，现在连轻功的基本起跳都做不到。

　　西陵毓情急智生，直接大叫“小心”，情急之下冲向夏侯衍抱紧他的大腿，将全身的重量压上去一推，正好把他带倒在地。

　　暗器扑空落地，“乒乓”一声摔碎。

　　西陵毓后怕地转头一看，却瞪大眼睛，那暗器是……茶杯盖儿？

　　“斓儿！你可摔疼？”夏侯衍回过神来，赶忙先把女儿捞进怀里抱住抚慰。

　　西陵毓回神，冲夏侯衍眨了眨眼，不在意地摇摇头，“爹……我很好，毋须担忧。”

　　夏侯衍呆呆地看了她半天，差点又泪流满面。

　　女儿的病认真好了，明日他一定要带上叶娘去庙里烧香还愿，再捐上几百两银子当做好事！

　　西陵毓艰辛地把夏侯衍从地上扶起来，上首已传来一其中气十足的女声：“三丫头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西陵毓抬眼，台阶上立着一排仆妇，蜂拥着中间身着深灰褙子的妇人，正是“夏侯斓”的祖母莫老夫人。

　　等到看清她的样貌，西陵毓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挪不开目光了。

　　凭据影象，莫老夫人已是花甲之年，然而除去一头银发和一些细碎的皱纹，她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看起来完全似四十来岁，尤其还没有寻常老妪的发福之态。

　　现在，老夫人立在台阶上，手中握着一根色泽深极重量似也不轻的手杖，模样说不出的威严。

　　西陵毓心里直打鼓，刚刚的暗器妙手，难道就是这位？

　　夏侯衍牵着西陵毓上前，喜气洋洋隧道：“娘，三丫头不仅暑气去了，这打小的不足之症怕是也好了！您看，儿子什么时候能躲得过您的一手飞碟呀，可这丫头机敏，竟然知道帮儿子避过呢。”

　　西陵毓乖乖地立在一边不开口，只是一个照面，她就知道莫老夫人是个相当有脾气的主儿，照旧少主动撞上去为妙。

　　莫老夫人将西陵毓审察一番，重新转向夏侯衍，冷笑道：“你躲得了碟子，还能躲得过你老娘的棍子？”

　　说着作势举起手杖要打下来。

　　“娘诶这可使不得！”夏侯衍色变，赶忙讨饶。

　　这一根棍子的材质可是上好的百年铁梨木，质地堪比金铁，如今是他老娘最趁手的武器。

　　当年夏侯老爷子寻遍天下，也才挑出这么一块琢成了手杖。

　　这一棍子要是抡下来，他哪里还能有命在！

　　西陵毓早在一旁看出这手杖的材质，再看莫老夫人的举动，简陋预计怕是近二十斤，咋舌之余也真心为自家老爹捏了把汗。

　　这位老夫人年轻时肯定是一位响当当的女中好汉——西陵毓忍不住冒星星眼。

　　莫老夫人讥笑地看了儿子一眼，“那你今日在街头一跪，可有用处？还险些搭进了你媳妇和三丫头两条命，这就是你想的好措施？”

　　夏侯衍无言以对，耷拉下脑袋。

　　昨日听说庆国公班师回朝的消息后，他就急遽定了这个计划，莫老夫人说服不了他，一气之下也就随他去了。

　　但从始自终，他家老娘确实是不赞同这个“计划”的。

　　再想想今天医馆里发生的事，夏侯衍只能硬着头皮道：“总之，冤情已经转到达庆国公那里……齐王还亲自到了医馆给三丫头送药。”

　　莫老夫人挑眉，“所以？”

　　夏侯衍：“……”

　　说到底，夏侯家是为了夏侯薇的一条命而这样闹腾，夏侯衍虽然闹出了大消息，可目前看来基础没什么实效嘛。

　　看到次子的窘态，莫老夫人叹了口气。

　　她这两子一女性格都差异极大，宗子夏侯衡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行事果决又极有经营之心；

　　反观老二夏侯衍，通身上下的优点，或许也就剩下“好人”了！

　　她无奈地将视线转到旁边沉思的西陵毓身上，不由意外。

　　这深沉的心情，可是三丫头脸上从来未曾有的。

　　这孩子的病认真就这么好了？

　　“三丫头，听说你今天把齐王咬伤了？”

　　虽然听到了声音，但西陵毓一时还没反映过来那是在叫自己。

　　“可不是么娘，齐王还下了辣手，把斓儿的一颗牙都打掉了！”夏侯衍赶忙接话，咬牙切齿。

　　“老身问你了么？”莫老夫人淡淡看了他一眼。

　　夏侯衍闭嘴，乖乖地缩回一边。

　　西陵毓这才抬起头，正对上莫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但看得出她并无敌意。

　　西陵毓心内稍安，用稚嫩的声音沉稳地回道：“回祖母，就是我咬的。”

　　如果可以，她不仅要咬，还要把那个渣人揍到终身缱绻病榻！

　　只可惜，凭现在这具身体暂时还做不到。

　　莫老夫人将她细细审察了好一阵，终于点了颔首，“干得好。贾嬷嬷，等会拿我那对掐金丝的白玉镯子去博源院。”

　　说完又朝夏侯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转身拄着那根手杖潇洒离去，留下夏侯衍父女两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