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一剑春酒。
这句话有些讥笑的意味在其中。
因为众人皆知,春酒是幽州天南地北双飞客中高浊的剑法,直抒胸臆,被赞为北国最快。
但是王余料定高欢不会,否则也不至于那般乱学柳叶剑。
街上的寒风掠过,藏见站在二人不远处面色平静,他虽然闭关已经近乎十年,却也听过春酒这二字,与王余差异的是,他或许照旧此处这些人中,少有的真正见过春酒的人。
当年那道剑光是真正快到了极致,否则也不会在日后逼得解意多年的衣襟死于师兄之手。
藏见有些感伤,是因为想到了往事,但紧接着他眼中又有了一些惊讶,是因为看到了站在王余劈面的高欢慢慢将身后背着的剑囊解了下来。
前些日子的城东空地处,高欢输给王余是输在了对方娴熟多年的基础拳式,无论是左路拳法照旧无剑之式在其时连气机都无法做到浑圆如意。
所以在高欢将剑囊解了下来之后,王余以为他是想通了这件事,不在去刻意追求柳叶剑和基础拳式的改法,欲要以这两门功法最初的面貌来一决胜负。
但是高欢卸下剑囊之后的话却是让他再次面色一沉。
“背着剑比总归不太方便,沉铁什么都好,就是实在太沉了一些。”
王余目光越发冷冽了一些,说道:“不用剑你以为能赢我吗?”
对于擅长近身战斗的对手,虽然是以远攻最为稳妥,就算无法御剑,但只要剑法使出,对方就不得不考虑暂避其峰,大开大合的拳法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究竟又不是朔州铁马家的惊人体魄,如何硬抗沉铁打造而成的长剑。
高欢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但目光徐徐凝成了一线,然后是一点。
寒风中忽有微波扩散,像是湖面被拂,这种感受极其微妙,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异样的寒山门生没有几位。
藏见自然是其中之一,他的目光如炬,视线落处一览在前,有些心细的师弟们更是因此而发现,师兄确实已经感应了兴趣。
只是不知道对谁。
远处的乌云暂时遮住了太阳,灰玄色的天空之下,晴川大道尽头处的异样却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在街道上积了一会儿时光的落叶被卷至到了半空中微微作舞,先是簌簌响,然后没有落下。
王余的面色很极重,与刚刚的阴沉截然差异,倒不如说是有些凝重。
他进境清弄上境已有许久,即是灵韵也不外半步之遥,但是即便如此也很难做到像眼前的这般气势,自神田汹涌而出的灵力险些要将晴川大道上的落叶全都卷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他很难去相信。
“就算你的气机浑朴远胜于我,但是道法在前,你赢不了的。”
王余摆出的姿势并不是基础拳式的起手式,而是藏书阁一楼中的另外一门拳法——抱山式。
这门拳式重在以磐石劲力防守对方的攻击,招式厚实,最常见的用途就是抵御那些进攻凛然的道法,僵持之中以绵长之势取胜。
一旁在场的诸多外门以及内门的师兄见此都是不禁悄悄颔首,在他们看来王余的选择极为正确,没有任何一丝破绽露出,面对满身气机如此暴涌几近灵韵境修为的高欢,使用抱山式来以稳定应万变确实明智。
但,藏见摇了摇头,轻轻叹出口气。
众人还未去想为何师兄要摇头叹气,那些在半空之中微微作舞的树叶开始纷纷落了下来。
随着一声雷般乍响,高欢的右手猛然探出,食、中二指并在了一起,像是利刃剑法一般直刺王余面门而去。
树叶还未落地,异响犹在耳边回荡,中途中那些挡在高欢二指前的树叶都尽皆破坏,沿着那道两人之间不长的弧线,像是无可阻挡。
一直以抱山式守势的王余没有时间去想为何这高欢的一击来地如此之快,他心神警惕,早在异响初生便已经有所反映,脸上甚至连惊讶、震惊的神情都没有,反而能隐隐看到一抹平静之色。
你的这一击再快又如何能够比得上师姐的出剑。
王余心中的平静即是由此而来,他甚至已经料定这一击未果之后,对方定会拉开距离后撤,再觅进攻时机,等到了那时,压力就会全然落在对方的身上。
可惜王余并不知道,先前站在一旁观战的藏见师兄轻轻叹了口气,否则就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昏沉的天色在乌云渐过那一瞬间便再度明亮,席卷而至半空的树叶初将落地,卷叶裂风而来的那二指就静静停在了王余面前的三寸之地。
如果高欢愿意,先前这二指作剑就会瞬间穿过王余的脑袋。
众人震惊无语,不是因为王余以抱山式输给了高欢,而是他们基础没看懂高欢是怎么做的。
这二指应该是他苦练多日的无剑之法,但是问题在于这出剑怎会如此之快?
或许不能叫快。
因为先前他们明白都清楚看到了那在空中直刺而出的剑影,尽管高欢已经快梭如电。
但是在下一瞬,那二指剑影却突然穿过了王余严阵以待的抱山守式,来到了他的面前三寸。
这如何叫他们不惊讶?
王余眼中照旧难以置信的神色,先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是直到现在却都没能反映过来。
那二指剑影快吗?
并不。
但为何他却能突然穿过自己的守式?
“师兄,你输了。”
高欢撤手,平静说道。
王余缄默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高欢将要从他身边走过之际,刚刚有些苦涩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柳叶剑。”
入寒山一月有余,高欢在外门之中仅仅只学了一门剑法和一门拳式。
在这之前,外门之中的所有师兄都认为他是在凭空浪费时间,但是现在高欢以这二指作剑击败了同为清弄上境的王余,他们便有些缄默沉静。
天南地北双飞客坐镇幽州许多年,是世上闻名的大修行人。
这对伉俪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平庸不堪呢?
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有些太晚,但他们总归明白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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