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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阙阁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尾的鱼

引阙阁 短腿叮当 3048 2022-11-28 03:58:54

  武烁远远的望着她拥抱海洋的背影,有种强烈的感受在心里萌生。

  虽然他们的婚礼未能礼成,但他一直觉得她是自己的人,但眼前的画面清醒的告诉他,她不是。

  她属于风,属于海,属于自由,却不属于任何人。

  虽然他知道只是她第一次从国都里出来,看到海,但他感受到,她与这片海像是久违的挚友般亲密。

  这让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而且恐惧的感受十分熟悉,似乎盘桓在心头已经数万年。

  林超带着一队人马搜寻着,终于在海边找到了二人,只见他轻声在武烁耳边说了些什么。

  武烁脸色凝重,神色庞大的看了她一眼,又对林超说道“带回去了吗?”

  他点了颔首,说道“已经派人先送回营帐了”

  他又说道“殿下那边先不要告诉她,我来跟她说”

  言蹊见二人对她避言,想来宁城的状况定然十分庞大,他们怕是另有一场硬战要打。

  她走上前对他说道“明日我将宁城郡主的骨灰送回小渔村,后日便带上小竹子和小春启程回国都,你也不必过于忧思,对南宿之战定然会胜”

  他眼神躲闪的望着大海,不敢看她清澈明亮如海水的眼睛,冷脸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对于他没由来的脾气她愣住了,这才意识到,是不是在他心底从未释怀过。

  言蹊轻笑着转过身,波涛壮阔的海面激荡着徐徐水波,将心头的苦涩强压下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此,本就该各自为安”

  他神色十分极重,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刚刚只是畏惧她知晓之后会惆怅,才口不择言的责问。

  他本应就这心中的那份傲气,纵然万般不舍,也不会强求不放,却一反常态的牵起了她的手,低头紧盯着她的衣袖道“该言不应言,该做不应做,你我心中自有分寸,只是眼下,你不要挣开我,就算心中厌恶,也稍忍忍”

  他不畏惧生离死别,却畏惧她经历生离死别。

  言蹊抬起头探寻着他微垂的双眸,不知觉的放松了掌心任凭他握在手里,担忧的问道“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往边走边说道“你记着,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几经妨害,她终于到了宁城,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放,二人就这样一直携手回到了宁城将军府。

  刚进门,小春便双眼通红的扑了上来,将她前后仔细检查着,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轻笑着替她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泪水,说道“好了好了,我没事,别哭了啊”

  小春哽咽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我有多畏惧,小竹子没了,我怕你也……”

  瞬间耳边所有的消息都噤声了,只有一阵尖锐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她不行置信的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小春指了指后院,啜泣道“早上他被带了回来,尸体现在在后院,林副将说等您回来看最后一眼,就让他入土为安”

  她腿一软,差点跌落,却被后面的人稳稳接住。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一路上的异常,都是因为畏惧自己知道真相。

  言蹊推开他,拼命朝后院跑去。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躺在那里,身上穿的照旧昨日的轻便布衣,只是胸口被染红了一片,小小少年瘦弱的个子,才到她肩膀的小孩子,永远的停在幼苗未茁壮的时候。

  “谁干的?”

  她隐忍着恼怒,哆嗦的落下了眼泪。

  林超抱拳一把跪在她面前说道“殿下,是臣未能掩护好他,他见你们坠崖执意要追寻,我们拦截之时他不慎被南宿的冷箭所伤,直击心脏,实在……”

  言蹊忍无可忍的打断他,高声呵叱道“不要再说了!”

  诡谲的天空又开始变得阴沉,将所有人笼罩在阴影之下,遂既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武烁命人将他抬走,她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雨水冰凉的砸落在她脸上。

  似乎每一次淋雨,都是因为有人离去,影象尤为清晰得是,宁昕梦离开的时候,亦是那般,血染白衣。

  为什么极重的两族之争,牺牲的都是那些微如蝼蚁之人的性命,若有人要为战争献祭,万不应是他们,该是自己才是。

  这一次,他没有在身后替她撑伞,只是像一堵结实的墙一般,耸立在她背后,默默的陪着她。

  直到看见她哆嗦不止的肩膀,他才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眼泪混淆着雨水,他似乎想起了大婚那日,这样的双眸,是在哭啊。

  言蹊把脸埋进他怀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着。

  人世间,最苦不是划分,而是眼看着无辜枉死之人没有盘旋的余地,眼看着那些前一天还鲜活在眼前的生命,第二天便断了生机。

  他无言紧蹙着眉头抱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慰藉之言,最终照旧缄默,在她惆怅之时能默默陪着她便好。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的传来“我什么都做不到,阻止不了郡主的死,累及无辜他人,都是我的过错……”

  他心痛万分,世间万法,因缘际会,她从未有过任何的错处,不应将他们的死归罪于自己身上。

  他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后脖颈,她便无知无觉的倒在了他身上,若是让她这样哭下去,不仅身体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替她换下了一身的湿衣物,他也顾不上给自己也换一身衣裳,痴痴的守在她的床前不愿离开半步。

  不知是否因为又淋了雨的缘故,脑袋又一次昏沉了起来,他苦笑着摩挲着她的脸颊,难道是她的孱弱熏染给了自己。

  言蹊陷入了一场凝固的伤心之中,巨大的伤心被一只手掐断,在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又继续轮转。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整颗眼泪从眼睛里掉落,感得手边又一片温热,她才转过脸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人。

  她推了推他,喊着“武烁,醒一醒”

  他朦胧的睁开眼,脑袋里依旧是混沌一片,却本能的柔声应到“你醒啦”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都湿两回了,赶忙回去换一身吧”

  他惺忪的揉着睡眼,在她面前他没有平日的威严和凌厉,反而懵懂柔和,像极了轻拂海面的夏风,带着不加掩饰的热烈。

  现在的他言语间透露着恹恹欲睡,低声道“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刚站起来,便头重脚轻的差点磕在床沿上。

  言蹊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一把将他按在床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是那般的滚烫。

  她口吻严肃的命令道“就在这里睡,你现在立马给我睡觉”

  替他盖好被子,她正欲出门寻找医官来瞧一瞧,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拉住。

  他此时烧的眼眸明亮,像一个猎奇的小孩。

  “别走,你走了我睡不着”

  她只能慰藉道“我不走,我让小春她们给你准备点热水,再让医官来看一看”

  许是病痛使人格外脆弱,又许是面前之人是她,他径直坐了起来,耍无赖的搂住她的腰,如小儿撒娇般的说道“我不,医官看欠好我,你在就好了”

  他觉得,若是自己的病一直欠好,她是否就无暇顾及小竹子的死,是否就不会那么惆怅,哪怕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也愿意一试。

  言蹊想起自己生病之时,他日日衣不解带的照看自己,便掀开了被子,同他面劈面的躺着,看着他明媚如同被光照耀的脸庞,虽然眼睛通红,却照旧宽慰般的笑道“好,我不走,你睡吧”

  他头一歪,躺到了她怀里,轻声道“小时候我生病,我爹娘总会给我讲故事,如今又回到宁城,似乎格外想念他们,若是他们能看到我重归镇守此地,也应该会为我感应骄傲自豪的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回应道“会的,不止他们,整个大启,整个宁城,你都是他们的荣光”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海底里面,有一群小鱼,每一只都长着漂亮美丽的尾巴,那是这个世间最美丽的工具,它们的眼泪能够酿成珍珠,可是在那群小鱼里面,有一只没有尾巴,她的眼泪也不能酿成珍珠,只是普通的泪水”

  “各人都在讥笑她,于是有一天,她上岸了,她觉得只要自己走遍山川,游遍湖泊,总能找到长出尾巴的秘诀”

  “她在人间的小溪流游啊游,游啊游,遇见了许多人,见过了许许多多在海底里没有见过的景象,她看到了春日的花,夏日的雨,秋日的枫和冬日的雪”

  他的声音朦胧的从耳边传来“那然后呢,她长出尾巴了吗”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在历经世事之后,她彻底的懂了”

  他的声音没有再传来,恬静的睡早微微的起伏着。

  她明白了,自己原来就是一只长不出尾巴鱼。

  在海里她长不出心心念念的尾巴,在岸上,她没有能力带师父走出梦境,在国都,对宁昕梦的死无能为力,在宁城,也掩护不了小竹子,累及他受牵连。

  可是那些,都比长不出尾巴要惆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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