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酷寒的感受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麻木到转动不得，过往残碎的影象，纷纷化为利刃，将她扎的千疮百孔。

　　她徐徐的下沉，那残缺的缘由，终究照旧她想起了谜底。原来所有莫名的妄想，竟然是执念教她重蹈覆辙。

　　胸口一阵压抑的沉闷，酷寒侵蚀着她，她迷恋在诺大空旷的幽蓝水中，停止不住那张脸在脑海里慢慢的清晰。

　　远处模糊的眉眼逐渐在她眼前清晰，那张曾经吻过她面颊的脸庞竟然是曾经她最无法释怀的那个酷寒的人。

　　无数次，她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那小我私家的脸，可是尽是枉然，如今看的清楚，清楚到有种切肤之痛，原来她最大的幸运就是她铭心镂骨的遗忘。

　　荼靡之梦里，她的所见所闻，皆不外她对自己痴心妄想的慰藉，梦境深处都想要忘记他的漠视无情。

　　三百年的平吉殿，她照旧一个稚嫩的孩子，每日除了撒欢就是爱偷偷看一眼心仪之人。

　　少女的心事像早春的锦上繁花，总是美的让人连绵想象，她总觉得，她所期盼的，一定如期而至。

　　自小云时便对她严厉不足而余了几分温柔，不管她犯了什么错，都只是小惩大诫。

　　云时就像云雾里的仙人，总叫她看不真切。每每她觉得可以与他亲近之时，他便拒人千里。她觉得他冷若冰霜之时，他却又柔情似水。在她觉察自己爱上了他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站在悬崖上重复的被推到边缘，又被拉回来。

　　波涛晕染了眼前的一切，但过往的画面却清晰异常，像一幅幅鲜活的画卷，不停生动的展开又湮灭。

　　平吉殿里灯火通明，小小的女人抱着他的大腿撒娇，他温柔怜爱的抱起了她，那是她第一次感受他温暖的怀抱。所有的画面破坏湮没，烟消云散，像一出戏一般开始了一下场。

　　小女人稍微大了些许，贪玩跑到城外湖边钓鱼，深秋的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最终躲在姗姗来迟的他宽大的斗篷里，露出一双纯净如清泉感人的双眸望着他烤鱼。到最后，鱼没吃到，困倒在他怀里，他用仔细的为她将斗篷系紧，将她抱了回去。

　　她问娘亲，作甚嫁娶。

　　代寰告诉她，真心恋慕着对方，这辈子都想要和对方在一起。

　　她兴奋的奔跑在宫殿里，草丛里的蝴蝶被她紫色的衣角惊的飞起，宫人们的眼里都是最坦诚的笑意，看着他们各人喜爱的小公主肆意痛快酣畅的欢快模样。

　　她气喘吁吁的趴在他的书案前，惊喜道“师父，我想要嫁给你，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

　　他说完便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冷漠的无关紧要，似乎像是喝杯茶那样稀松平常。

　　她呆呆的坐在藏书阁一整夜，望着窗前银白色的月光，无助的伸脱手。才觉察，原来师父就是云边的月亮，照亮万千浮沉，却不行触碰，凡尘俗世，皆不能肖想。她把脸埋进膝盖，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照旧很想要和师父在一起啊”

　　原来年少不知愁，初经彷徨竟是这般心碎的滋味。

　　时光逐渐往前，心事如同往事一般，在心底里慢慢发酵，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某一日，天空下起倾盆大雨，云时被困在藏书阁屋檐底下避雨，她偷偷的藏起了伞与他同站在那里，看着檐上的雨水如线珠般坠落。

　　她将想要开口同他说些什么，他却毅然决然的冲进了大雨里，一身白衣染上了泥泞。

　　她艰难的举着伞跟在他后天，踮起脚为他挡雨，他却转头对她说“我不需要你的伞”

　　可她倔强的将手里的伞塞给了他，庆幸着大雨模糊了面容上的眼泪，她知晓他不愿自己同他纠缠，但现下他却连和自己同呆在一个屋檐下都那么厌恶。

　　那次，扎人的肺腑的伤心终究使得她在大雨里哭了一场，又大病了一场。

　　厥后的几年，她总是时常会装成熟稳重，但又经常露馅，欢脱的天性却难以，她努力的想要酿成他喜欢的模样，却又努力的很辛苦。

　　云时那几年对她疏离且冷淡，若是事事皆是如此，她便也不会再生出那么多的痴心妄想，一点点希望都市让她的恋慕生长成参天大树。

　　邻国来访，她与那刁蛮的公主不太搪塞，公主非得说云时死板，讲的课生涩难懂，一点都没有她们国家教书先生的灵敏机敏。她心尖上的人被人这般诋毁，暴脾气便翻了天，撸起袖子就和那公主打了起来。

　　他严肃板正的问她错了没，平日里嬉皮笑脸插科讥笑的她却一脸倔强认真的回覆“没有”

　　最终他气愤的甩袖离去，她便毫无怨言的坐在勤学殿内一笔一划的誊录着他给的处罚。

　　抄着抄着，眼泪便滴落在纸上，她委屈的抹了抹眼睛，心里酸涩的滋味横竖也已经习惯了，她自欺欺人的在心里暗自腹诽，抄完这些，我就不喜欢他了。

　　邻国公主被罚跪了一整夜，心里气愤，一直想要寻衅滋事，恰好碰上乞巧节。

　　宫内张灯结彩，热闹特殊。

　　大殿内，女帝在接待使臣们，宫人奔走忙碌着，一点零星小火，都被这繁忙掩盖。

　　火光冲天，而她忙乱的在火堆里不知所措，想要逃却被倒下的横梁拦住了去路。

　　烟熏的她的脑袋逐渐昏沉，迷蒙之中看见一小我私家无畏的冲了进来，用身体护住她，将她带了出去。

　　第二天，邻国公主领导使团离开，据说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玄色的煤炭。而伽阖殿内值守的宫人，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两国之间的交战，邻国以公主受欺辱为由，挑起战端。实则从他们出使珞珈的时候，就已经在筹谋今日的计划。

　　衡奕初生牛犊不怕虎，披甲上阵。最终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身受重伤，终于将敌军击退。

　　珞珈的英雄，满身浴血的站在朝堂之上，天之骄子高冷矜贵的他朝伽阖伸脱手，嘴角的血还未来的及擦，笑起来脆弱的像一颗破碎的明珠，漏洞里流光溢彩，带着虔诚。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请求代寰将公主殿下嫁给她。

　　伽阖心内一惊，木讷的偷偷的望向云时，他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她失落的想，没有什么事能会让他忙乱，她那点自作多情的理想被残忍的掐灭。

　　回过头，是衡奕如炬真诚的目光，正浅笑期待的望着她，宛若世间万物只想要一个她。

　　那眼神望的令她心疼，她从前也爱用那般盛满了希望的目光望着云时，从何时起，那满载的希望，被泼洒的所剩无几。

　　她的期望再无可能实现，但她不想要让眼前的人的光熄灭，玉成一人也是好的。

　　今世寰牵着她的手交给衡奕之时，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又望了望云时，他抬头挺立的站在那里，拓墨的眼里仍旧没有半分波涛。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被一只手掌轻轻的拭去眼泪，衡奕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用着生涩的温柔对她说“公主放心，我会用这条命来待你好”

　　那时候的衡奕以为自己半真半假，殊不知自己早已掉入了因果循环，孽缘情债的网。

　　大婚前夕，她独自一人深夜坐在藏书阁，依旧望着那般清冷如他的月光，理想着他若是现在醒悟觉察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喜爱，她便能掉臂一切，枉悖母亲和朝臣毁婚。想完又觉得自己可笑，等到大婚后，她就算再痴心妄想，也再无转圜的余地。

　　每想到一处心酸，便将手里的酒灌一口入喉，辛辣的酒不及心里的苦涩。不知不觉间，裙边就乱七八糟的多了好几个空瓶。

　　她的脑袋似乎栓上了石锤般的极重，模糊间似乎看到了他的脸。所有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和不满涌上心头，直接扑进那人的怀里，呢喃着“为什么，你为什么我要嫁给别人你也无所谓的样子，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无关紧要的人吗，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呀，喜欢你喜欢到这辈子都想要和你在一起，师父，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一点点就好”

　　那人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脸上的笑容骤然收了起来，满目阴鸷，阴冷可怖的像一把举起即将砍断脖子的大刀。

　　“你喜欢他是吗，那我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