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道仙尊没有怪罪自己，她开心雀跃的跑在林间，裙倨飞扬的佛过路边带着晨露的青草，她的兴奋从走进院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院子里那个法相庄严，规则严肃的人让她见到就忍不住心生急躁，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或许是自己修养不足，所以导致每次只要一开口与他说话总是冒犯他。

　　小阎上前与她耳语“我说你去山林晨练了，别说漏嘴”

　　若不是二殿下也在，恐怕没有说漏嘴的时机，定然转身就走，她面无心情的走已往，郑重的行了一礼“加入天君”

　　天君微微颌首，身上的金丝龙袍熠熠生辉，颇为严肃板正的说道“听你二哥说近日你在云时这里听学，学业可有精进”

　　伽阖道“劳天君费心”

　　小阎殿最怕的就是现在的局面，她心里怨恨天帝当初坐视不理，导致于现在二人言语间连日常的外交都带着疏离。像他与老阎殿就没那么庞大了，只要自己开口顶嘴，他就会将自己揍一顿。相比之下，二殿下显的从容淡定许多。

　　天君傲然怒视着她“我是你父君”

　　“您是以父君的身份在与我说话吗，若是如此那我与你无甚好说”

　　天君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放肆”

　　她习以为常的跪下，面无心情的说“天君恕罪”

　　天君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简直就是冥顽不灵，油盐不进。气的指着她，说道“你，你”半天也没个后话出来。二殿下永远都是他们俩之间的和事佬“伽阖，父君是在体贴你，你快起来”

　　纵使她平日遇事再从容不迫，对许多事再能隐忍，但她决不能忍受他像若无其事般的虚假给予自己作为父亲的体贴，他就是想要做给三界看他有多慈祥，她偏不玉成他的虚伪。

　　“行，你就在这里给我跪着”

　　她敬重的回覆“是”

　　外貌有多敬重，内心就有多厌恶。

　　她正低头专心致志数着地砖缝，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眼前刺人的阳光，将她笼罩在萌阴之下。她抬头便看见了云时的脸背光在光影里，在她眼里，这张脸就是三界最悦目的。她笑这说道“仙尊你让开，没你这么占自制的”

　　他原本还担忧她失落，现在看来担忧有些多余，垂眸看着她道“起来，你父君走了”

　　她徐徐的起身，忍不住朝门口望了一眼，用一句口是心非的“总算走了”掩饰了心酸。

　　云时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惹怒天君，若能放下心中芥蒂，何愁父慈子孝”

　　心里蔓延开一片苦涩，从小到大她都是娘亲一小我私家的孩子，她不需要父慈这种毫无作用的工具，饿了不能果腹，冷了不能御寒。却会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而将她弃如敝屣，实在可笑。

　　听二哥说云时三百年前遭遇了一场劫难，故而甜睡了这么多年，想来两百年前天宫的种种轶闻他定然不知晓。

　　她转身坐在石凳上，神色自若的说道“这天下父女相处有许多种，有父慈子孝的，有父慈子不孝的，我与天君是父不慈子不孝不气死对方不罢休的那种”

　　“那还真是唯一份呢”

　　“今日还算好的，天气不错，从前他罚我跪，就算打雷下雨起风暴雪，我也得跪完”

　　心一下子被攥紧，从前她那般顽皮任性都从未被这般责罚，他若无其事得笑道“哦，原来小伽阖竟有如此乖的时候”

　　她嗤笑道“从前为仙，耿玠忠厚，从未偷奸耍滑，他让我跪我便跪，现在或许是耐心被他磨没了，往往都是跪一会，自己便起来了”

　　云时约莫着，从前还未剔仙骨之时，跪多久都不妨事，厥后便再也跪不得，罚不得。他眼皮跳了跳说道“此举颇为明智”

　　原本以为像云时仙尊这样克己奉公，严肃正义的仙尊，应该会死板的训斥她淘气顽劣不守规则。竟没想到他会赞同自己的任性妄为，不愧是三界第一战神。或许因为他对自己有些偏私，她笃定了他与旁人差异，与那些有头无尾的仙者绝不是一丘之貉。

　　“你父君此番前来，是因为锁妖塔动荡，里面有一只瘟妖跑了，那瘟妖千年前与我有些旧怨，如今在山脚下的云瑕镇突然瘟疫泛滥，想来应该是来寻我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锁妖塔向来封印稳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动荡。塔里关压的邪祟妖兽都是互不相识，每一个身上的都有枷锁，她隐约猜到了动荡的原因。问道“是不是因为万魂令，召唤万鬼，才导致结界破损”

　　他笑了笑道“你还挺智慧”

　　她讥笑道“原来此番他是来问责了”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道“他可有处罚你”

　　“没有，他让我去解决山下的事”

　　她又试探的问道“那他可有追问你为何用万魂令”

　　云时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那股子亲昵劲让她有种他们已经认识许多年的错觉。

　　虽听人说云时不近人情，但伽阖并没有感受到，反倒觉得他平和可亲，通情达理，简直就是她见过最温良的仙长了。虽说总是一副高不行攀的疏离感，但平日里也不会拿威严的姿态来震慑她们小辈，虽然罚起人来有些喜欢捉弄人，掐人短处，但那也是确确实实自己做错了事。在她眼里比那些动不动就满口仁义道德倚老卖老的仙长们要好的多。

　　伽阖正想着要怎么偷偷随着他溜下山，事情因她而起，云时又那么仗义的没有将自己卖给天君，娘亲常教导她，捅了娄子万不了让别人替自己收拾残局，虽知晓云时定然会不喜，但总归也要给个交接。她正在考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同他下山，他就传话，所有人同他一起下山历练，她有些欣喜，不用冒犯他又能心满意足。

　　翌日清晨，所有人荟萃在勤学殿门口。好几小我私家摩拳擦掌，等着下山大展身手。他们都是年龄小没有经历过风浪的仙，都是在显赫世家里仙长羽翼护着长大的。都觉得自己这回能一展身手，好向家里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能力足以闯荡三界。

　　伽阖向来是起不来床的，怀着对云时的感恩，硬是顶着晨起的寒风将自己拉了起来。她昏昏欲睡，爽性闭着眼睛靠在玉若的肩膀瞌睡。

　　玉若嫌弃道“三殿下，我从未像你这般贪睡的”

　　她哈欠连天，搂紧了玉若的胳膊，南望山的清晨就是凉爽，她蹭了蹭她的肩膀“你现在见到了，就是我，玉若，你好暖和啊，不愧是狐狸崽子”

　　她颇为骄傲的神态说道“那是，我们狐族的人可能抗寒呢”

　　她又觉得有些不大对，疑问道“殿下，你怎么会觉得冷呢”

　　玉若极其单纯好乱来，她随口胡诌了一句“因为我体质特殊啊”她就信了，还心疼的捂住了伽阖凉的像一块冰的手。无意间瞥见她斑驳貌寝的指尖，心里暗自觉得，三殿下从前定吃了许多苦。早前便听说三殿下在天宫常被人欺凌，经常会被责罚，想到此处，她心里更难受了。她觉得殿下是她出了青丘见过的最美，最正义，最善良的人，还会给她抓鱼吃。

　　伽阖微微张开眼便瞧见她神色落寞，噘着嘴像受了委屈似的，便松开她愕然的问道“玉若，你怎么了”

　　玉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稚嫩的脸上满是老实，对她说道“殿下，你以后冷就来找我，我们狐狸最暖和了”

　　她愣住了，恰似有人给她披了一件御寒的大氅，寒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良久她又靠在她身上说道“谢谢你玉若”这三界总照旧有不问缘由，不携私心以单纯之心待她的。

　　云时屹立在大殿门口，与这晨时微凉的薄雾倒是相得益彰，凉的恰到利益。

　　玉若拍了拍她，小声说道“殿下，仙尊来了”

　　她立马规正站好，对上云时冷淡的双眸，看的她一激灵，他貌似心情不大好，诺大的殿门口生生被他此番模样压抑的像在狭小逼仄的牢房里。

　　云时指了指伽阖，冷漠道“既然如此贪睡，就留在山上睡个够”

　　伽阖觉得自己又掉进了云时的迷雾阵里，昨日还对自己笑颜如花的人，今日就莫名其妙的一顿冷嘲。她觉得有些蹊跷，岂论如何一定要先随着他才气找出所以然。

　　她一句“我不，我要去”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从云时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脸上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头一次感受到了云时的不通人情，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时机，武断专横的沉声道“不许”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黎姬颇为自得的看了她一眼，向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人都市被她置若罔闻。玉若朝黎姬翻了个白眼，以示回手，她从未见过如此讨人嫌的鱼。

　　小阎不明所以的问她“怎么了，你又惹他不兴奋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去吧，照顾好玉若”

　　小阎揶揄道“你还真是跟谁都敢顶嘴，刚刚仙尊那个样子，差点就让我觉得他要劈死你，既然他都已经发话了，你此番乖觉一些，好生睡几天”

　　她点了颔首“嗯，我知道了”

　　那一群人在傲骨仙姿的仙尊领导下，声势赫赫的下山了。伽阖回到玉清小筑，躺在床上，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瞧着自己手腕不见踪迹的伤，突然间脑海里闪过娘亲说过的话。

　　“战神血，愈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