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骊姬与云萝
瑶池边上,仙乐萦耳。
正当各人酒酣耳热之际,月老也端着酒、从真君这边过。见各人谈的热闹,就醉醺醺问道:“列位道兄,何事这么开心呢?能否也赏小老儿一闻!”
福星笑说:“帝君这一家子,正在拷问我们如何做到至公至允呢!月老弟来得正好,不妨也说说看:你们的因缘树是怎么分配的?”
月老喝一口酒,眨眨眼珠,慢条斯理的咬一口仙藕说:“姻缘上的事,不管阴鸷、岂论好事、只看缘分。而缘分也不是小老儿说了算的,得看天数。天数又是什么?就是天机呀!所以这个问题你问我,还不如问掌握天机的大神们去呢。”
说完又喝了一口酒,并有意无意地、瞟了真君一眼。
真君蓦然感受到一丝戏谑,不自然的一笑。
寿星则会意的点了颔首,又递上一段藕说:“这是我蓬莱的佳品,你月宫能得几回尝呢,老弟不妨乘今日多用些吧!”
众仙大笑。
月老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一口,对寿星说:“三星之中,唯老兄最看事!待明日小老儿搭条红线,给你找个寿星婆吧。”
众仙笑的更厉害了。
紫娥见他有趣,又蓦地插话说:“喂喂喂!适才你还说因缘要凭天数呢,怎么一段藕、就哄的你随便牵起红线了?”
月老把藕放下,眨眨眼睛说:“天数这个工具,谁说的清呢,况且你一个金刚做的娃娃!……你敢说这看似风马牛的工具,就、就不能有个奇缘了?”
然后又有意无意的瞅了骊姬一眼,旋即离开。
紫娥莫名其妙的一捂香腮:“金刚……娃娃?说谁呢他,醉了吧!”
三星则会意地相视一笑。
只有骊姬的脸颊上,悄悄掠过了一丝红霞,偷眼望了下真君。——隐隐约约中,那人的脸上也有些尴尬呢……
“娘娘,快看!”
紫娥的惊呼声,蓦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地向池中央望去——
只见碧波激荡的瑶池西首,突然飘来一只小舟。舟上有许多仙娥,正蜂拥着一位盛装且美丽的的仙子,荡着云雾徐徐而来。
众仙中有认识的,说这就是小公主云萝!
云萝面含着微笑,手擎一柄铜萧,幽幽扬扬的吹奏着一首古曲。她甜甜的面容,飞扬的萧声,竟令众仙忘记了欢饮,静静地鉴赏起来!
小舟随波逐流,虽慢犹快,不觉已临近了真君席上。
仙子这时一眼就望见了真君,清灵的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色泽,不觉嫣然一笑!
随即放下铜萧,掀却面前瑶琴上的云绸,叮叮咚咚的弹奏起来。琴声铿锵悦耳,比萧声更绝扣人心弦,连不懂音律的力士们,也在一旁手而舞之、足而蹈之起来。
就在这仙乐飘飘之中,小船与真君擦肩而过。小公主突然失态的将琴弦一抚,将眸子只顾向回望去,内中流露出的、不光单是少女的单纯,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火辣与依恋!
群仙都不由一怔。
骊姬则失惊的一按玉箫!
福星望了望真君,突然笑呵呵说:“小公主的瑶琴和玉箫,比前越发动听了。世人总以‘绕梁三日’为赞,我听小公主这天音,十日犹不止呢!”
众仙都赞同的一笑。
真君也轻一启齿。
唯有郦姬的面色,始终于矜持中隐含着一丝焦虑,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
终于要曲终席散了。
众神仙纷纷离别至尊,返回仙宫洞府。
东华帝君和骊姬,也同驾起云车,由鲲鹏做前引、龙神做后卫,在仙吏的蜂拥下、声势赫赫向方诸山飞去。
。。。。。。
在途径昆仑之北时,下面即是凶险而阴沉的弱水。
仙子从云车中俯首而视。
只见此水清澈泛白,却深不见底,苍迷茫茫的无边无际;水面上愁云昏暗,迷雾重重,竟看不到一丝生气!
她突然心有所动,情不自禁的低低吟哦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饮。”
真君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呢,听到吟哦声不由一怔,却依旧默然不语。
队伍继续向前。
突然,
弱水中透出了一片神光,直冲紫府的车驾!
真君猛然睁眼,却见神光中现出一男一女,正是被天帝封印的那位帝俊上神、与羲和匹俦。
他漠视了良久,同理之心不觉油然而生。
恰在这时,弱水中“啵”的一声巨响、冲出似龙非龙似兽非兽的怪物!只见它身愈百尺,口似血盆,劈波斩浪地向云车直窜上来,速度疾如闪电!骊姬大惊,掣玉箫飞出车外掩护真君。
妖怪立刻张开血口、來吞仙子!
仙子身若游龙,一下飞到了数丈开外,将箫化作三尺利刃、一道冷光向妖头射去——
妖怪显然是低估了她的法力,狂妄的并不躲闪,反而吐出三味真火、意图将剑熔化。
但它哪知道啊,这把剑是女魃用一条犯了罪的螭龙炼成,基础不惧真火,而且在穿越火焰的一瞬间、发作出难听逆耳的龙吟声!
妖怪猝不及防,绝望的一声惊吼、头顶上猛现一片神光。
真君见状,知他并非妖邪,急召护法神施救!
护法神应声而至,在云霄中探出巨手、一把将怪物抓到半空,躲过了飞剑。
骊姬惊奇的一扬手、收回了箫剑。
护法神随即抛下妖物,又遁入云中去了。
怪物狼狈的收了底细,化作一员金甲神,跪在云端中向真君行礼说:“小神是奉了天帝命令,在弱水守护封印的鼉龙,多谢上神援救!——不知上神是哪一位?”
真君从云车中下来,轻启御口说:“本尊,东华宫主人。”
鼉龙立刻请罪不迭:“小神冒犯了帝君,有冲驾之罪,伏唯帝君宽恕。”
真君令他起来,说:“职责所在,恕你无罪。”
鼉龙这才起身,脸上犹坐卧不宁。
骊姬这时踏着青云来见真君。
鼉龙急遽又向她行礼。
仙子一笑而过。
真君对鼍龙说:“如今玉皇大天尊主持三界,帝俊之罪、尚在许与不许之间。你可离开水路,我有话说。”
鼉龙应喏。掏出一面小旗凌空一摇,将弱水离开一条水路。
真君纵身飞下云端,飘落在弱水河底。望见被封印了千年的帝俊匹俦,正因弱水的侵蚀、端坐在里边修真养气呢。
他近前一步,略施一礼:“夋皇别来无恙!”
大神睁开双目,淡然说道:“木公好兴致呵!刚饮完新皇御酒,便来观笼中之囚了?”
真君一笑:“适才路遇鼉龙,才知贤伉俪在此,故特留残步前来拜会。”
羲和凄然一笑:“真君盛情,我匹俦谢谢不尽。”
真君说:“新皇即位,气象一新。贤伉俪情动于天,只是因为天条的原因,暂时屈居在这里。夋皇乃亘古之神,元神自可无生无灭;但仙君乃修道之身,时间一长、只恐禁不住弱水侵蚀的,待我助她一臂吧!“
说话间,额头上的天眼灵光一闪、一道红光“倏”的射向羲和眉宇!
帝俊一惊,
但见爱妻的顶门之上,已然神光隐现,完全脱胎换骨了!
自豪如他,此时也不得不略一秉手:“贤君施万年道行与拙荆,我匹俦铭感于心,且受我一拜!”
羲和也双手掩胸,以示谢意。
真君秉手答拜。
一边唤过弱水神鼉龙:“夋皇与仙君夫人虽是谪神,也不宜困在这尺寸之地。你可将封印移至水宫之内,好生服侍与守护,不得怠慢。二十年后好事圆满,即擢升你为水部正神!”
鼉龙跪地领命。
然后念动真言,把天帝封印的神光罩定在水府之上。
神君匹俦,今后就住在了弱水宫中。鼉龙则帅领神兵,在封印外悉心护持。
部署已定,真君告辞。
帝俊与妻子依依不舍。
真君说:“如今不光贤伉俪遭此不幸,众神也都在历劫,只因修行差异、劫数也有所差异而已,且暂时忍耐!”
说完、一道金光飞出水外,和骊姬同驾云车返回紫府。
。。。。。。
回到仙宫,真君在仙吏逢纪和奎已的搀扶下,漫步走下云车。
骊姬这才觉察,他这时的面色苍白之极,却不知何以。只可小心翼翼地送他进入内宫,然后告辞。
真君却一摆手、示意仙娥侍卫们退下,然后说:“你且留步,我有工具要教育你。”
说着,从枕盒里取出一个藏青色的小肩负,打开后露出一块竟金灿灿的牛形符印!
刹那间,大殿里升起一团阴云!——感受有一股阴森至极的冷气、直透心仙子胸腑,令她大吃一惊:“蚩尤令符?!”
这个工具虽然稀有,但在应龙擒住蚩尤、将此物献给黄帝时,骊姬是曾见过的。
“仙子简直多识,”
真君赞许的点颔首:“不错,当年蚩尤镇守魔界、就是凭它来发号施令的。以致厥后的群魔,无差池其趋之若鹜,都欲借此称霸魔域!自从蚩尤战败后,它就被你祖献上了天庭;天帝则因它妖气太重,便命我镇压后留了府中。”
这时的骊姬仙子,宛若像一个小学生,一瞬就不瞬的望着真君,听他继续说道:“前日我推演天数,劫运已然临身,要下界历劫去了。我走之后,只恐魔符无人制之,不得不将其带在身边。
只是这样一来,群魔肯定会闻风而动、前来寻我抢夺。而我既成凡人之身,不仅神功尽失、连护法神也难再驾驭。……所以思来想去,此事恐怕就只有烦劳仙子了!”
骊姬蓦然一惊!
可就当她还没来得及反映的一瞬间,帝君的真身已化作一点灵光、瞬间隐入空冥了。
险些与此同时,
魔符蓦地放射出一缕毫光,突然也化作一只青鸢、嗖的飞出宫去……
仙子在惊讶之余心知有异,急遽追出宫外;而青鸢此时已不见了踪影,只看到一朵奇异的彩霞、自天际飘来,隐隐约约透射出几行大字:
长挂相印二九龄,
飞剑昆仑自有名。
茫茫天数何时尽,
道是无穷却有穷!
仙子看完,百思不得其解。抬首凝望着青鸢消失的偏向,怅然若失。
这时青娥和紫娥走过来,悄悄问道:“怎么啦?”
骊姬默然不答。幽幽地回转身去,返回紫府大殿。首先唤过殿值仙官逢纪和奎已,以及卖力各宫联络的女官秦娥,付托说:“帝君已闭关清修去了,临行命我代掌宫事。凡上天使者可报我知;下界来访一律挡驾;诸官各司其职、谨依仙規行事,不得有错!”
众仙俯身领命。
。。。。。。
十八年后的某一天,
恰逢真君下界历劫的周日。
这一日清风激荡,彩云依依;正在松荫下打坐的骊姬,突然一阵心悸,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暗自惊奇。
急遽舒玉指在袖中一算,突然醒悟道:“是了!——盘算时日,帝君在世间已整整一十八春了。凭据云中偈语的说法,正是魔符现世、群魔摩拳擦掌之时,我应当下界去走一遭了!”
立刻起身回宫,付托秦娥:“你暂时署理宫中事物,我要去凡间探寻下帝君的消息。”
青娥躬身受命。
仙子立即带着青娥、紫娥,飞临人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