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不能嫁
红衣扶着陆苏来到崔珏门前的时候，他屋中依旧亮着烛火，修长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寂，像是在烛火下站了很久了。
他在想什么呢？
红衣看着他的身影，扶着陆苏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她抬起头，陆苏正看着她，眼神漆黑而深邃，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她一晃神，手上的行动就松了下来。
“在想什么？”
他彼时的声音还未带那份沧海桑田的极重，只是低降低沉地，带着一丝疲惫。
“没什么。”
她满脑子的问题，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儿，照旧没有说出什么来。
眼前的陆苏，又能知道什么呢？
崔珏打开门的时候，便看到了相互搀扶着的二人。
他悦目的眉毛微微拧了一下，却又很快敛去，将二人引进屋子之后，便手脚麻利地给陆苏上了药，没有半句空话。
“怎么回事？”
他看着红衣，淡淡问道，对于受伤的陆苏，却是一句都没有问。
红衣简朴说了几句。
闻言，崔珏的眉头皱的更紧，向来温和的神色有些冷。
相处久了之后，就连一点点的情绪变化也能感受出来，红衣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了崔珏身上的情绪，可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来得莫名，也叫人无法理解。
这幅模样，有点像是在生气，可他生的什么气？
是他将自己丢下的，还与这陆苏放在一起，若是他在，局面一定大不相同，至少她不会欠下陆苏的人情债。
虽然崔珏此时什么也不知道。
可他是崔珏。
他会畏惧太子的身份？
可是如果他不畏惧，为何要离开，给二人独处的时机。
牵红线？他没这般无趣。
红衣看着眼前的人，他虽然隐藏着自己不佳的情绪，可也没有对陆苏体现出半分卑微，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陆苏一个。
他只是看着自己，良久，他才回过身，手中已经打点好了两份药材，一份递给陆苏，很明显是伤药。
另有一份，递给红衣。
红衣抬起，轻轻嗅了嗅，都是些安神的药材。
“多谢师父。”
崔珏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红衣的脑袋，像是抚慰。
在那一刻，屋中突然响起了咳嗽声，陆苏看着落在红衣发顶的手，脸色沉沉，眸色如墨
“拿了药就过来，我很痛。”
他道。
红衣拎着手中的药，没有说话。
头顶上的手掌温软，也没有因为陆苏的话而离开。
他看着自己：
“小霁，你想不想嫁？”
红衣一愣，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是因为这一世的崔珏，第一次这般唤自己。
他总是疏离地，一口一个公主殿下，似乎生怕自己与他亲近一般，将二人的身份拉的很远。
而此时，他的手掌在她发端，声音清浅温柔，问她，愿不愿意嫁。
红衣无端地想到了她在鬼门关与崔珏的第一次晤面，原本模糊的画面也因为这一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在鬼影重重的奈何桥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是她刚刚饮下孟婆汤，魂识不清，声音都分辨不真切，却照旧听见那个酷寒中带着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小霁，别走。”
她才踏上奈何桥的脚步就这么收了回来，眼中的一团白雾也被驱散，这么朦朦胧胧地张开口：
“你是谁？”
原来被熟悉的人遗忘是这般滋味，他随口说的一句话，都能勾起无数前尘往事，将那些灰尘中的伤痛也连带着翻出来。
她八百年来，带给崔珏几多这样怅然若失的感受？
她晃了晃脑袋，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陆苏，心中清明，嘴上却说：
“父皇让我嫁，我就嫁。”
没有说想，那就是不想。
陆苏的眸色一沉，周身的气压便低了下来，显而易见，他不兴奋。
“沂水，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话间带着威胁的味道。
“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崔珏淡淡地开口，说出这句话之后，才觉得心头的郁结消散了不少，她若是差异意，他就带她走，离开皇宫，离开权利纷争，她本就不用经历这些。
三人僵持着。
天亮之前，陆苏被赶来的下属带走，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红衣，从胸口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小霁，嫁给我不会错。”
语毕，他阴沉的眼神扫过崔珏，冷哼一声出门去。
天很快就凉了，夏日的白昼来的很早，屋中另有淡淡的血腥味。
红衣直接在屋中熬了药，稍微凉了一下之后便一口饮尽，药很苦，从舌尖一直弥漫到肠胃，苦到让她险些身子抽搐，可她只是稍稍拧了一下眉毛，半个字也没有说。
她是公主，不应这般懂事。
崔珏低了一块糖给她，：
“公主殿下，若是不想嫁，我带你走。”
又叫她公主殿下，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我愿意嫁。”
红衣将碗放在一旁，抬头看向崔珏，他温和的脸色才泛起了一些裂纹。
“你不能嫁。”
他这回不是请求了，而是直接这般陈述，带着点不行置否的味道。
红衣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什么儒雅，什么淡然，绝对都是装的。
如今这一点无可奈何的强势，倒像是被人撕下了这张温柔的皮一般。
“为何不能？”
红衣挑眉看他。
崔珏紧闭着嘴唇，直视回她的眼睛：
“因为他欠好。”
“他欠好你刚刚走什么？给他时机？”
红衣不知哪来的一股气，说话都有些咄咄逼人，带这些她未察觉的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