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收起玉坠,敬重道,“今天能遇上老先生这样的高人,真是三生有幸。”
“小伙子,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说不出你适才对这位小胖哥儿说的话。”老者微微摆手,“真是山河代有秀士出啊!”
“还得多谢老先生指点。老先生眼力惊人,要否则我守着玉坠,还不知是作者是谁。”
老者笑了,“你以为我能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啊?董进兼工犀角,有落款的习惯,这荷叶上,他落款了!不外只有一个‘董’字,所以我才说像是董进的手艺。”
“啊?”余耀拿起持莲童子,又看了看反面的荷叶,却没发现任何刻字。
“你顺着主叶脉,跳着看,注意区分旁边的支叶脉。”
在老者的提点下,余耀这才发现,在荷叶主叶脉上,隐约间隔刻有三个字形:艹、千、里。
因为每个字的部门笔画,都是借助叶脉自己的纹理,同时三个字划分离隔,而且和相连的支叶脉一样粗细,若是不加提醒,极难发现。笔画和叶脉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原来如此!”
老者又道,“宋代的玉文化,开始向下渗透,受到文人的影响,玉雕工匠也开始留名留款。不外这一件是隐藏的暗款而已。我有一件董进的黄玉卧羊,留的是‘千里草’的明款。”
“老先生是古玉收藏各人啊!”
“谈不上。”老者转而指了指展柜里的青铜敦,“你对这件战国青铜器也感兴趣?”
“陪朋友来看看。”余耀应道,“老先生这是想拍?”
“国内的拍卖会上难得有一件上三代的青铜器,先看看再说。”
此时,老者身旁的中年人轻声道,“老爷子,那件······”
老者点颔首,转而对余耀说道,“这次拍卖会上,另有一件宋玉,小伙子你看了没有?”
“我还没看拍卖图录,刚来进来时也没看到。”
“一起去看看如何?”
“好啊!”
话音刚落,谢治豪扯了一下余耀,“这青铜敦······”
“我看完了,转头再说说,又不是马上拍。”余耀可算找到理由了,“遇上老先生是缘分,我随着学习下。”
谢治豪无奈,“那你们先去看吧,我去看看明清瓷器。”
余耀嗯了一声,老者微微一笑,便一起先行离开,中年人跟在了后面。
谢治豪转而走向了瓷器展区,心里嘟囔着,这老者一看就是只进不出的藏家,眼力再高也没什么聊头儿。
余耀随着老者来到了一处展柜前,老者点了点里面的玉器,“你看看可是宋玉?”
这是一件玉鸠鸟,和田玉质地,玉色青白偏白。长约十三四厘米,宽约五六厘米,高度快要十厘米,鸠鸟长嘴,圆眼,尾巴微微翘起,鸟爪收起,位于腹部两侧。
雕工很是细腻,连羽毛都刻画地很清楚,许多细节也体现得很写实,栩栩如生。
玉鸠鸟腹部下方另有一个圆洞。
因为这是一件玉鸠鸟杖首。
杖首,就是手杖的头,扶手部门。在这玉鸠鸟下方的圆洞里安上一根木棍,就是一柄完整的手杖了。
若说起手杖的扶手,可谓五花八门,种种质地、种种形式。鸠首,也就是把手杖扶手做成鸠鸟的形状,在古代,是一种尊老的传统造型。
这其中另有个传说,说是刘邦和项羽争天下的时候,曾被项羽军队追赶,受伤腿脚未便,狼狈躲在了树后的灌木丛中。追兵到此,正欲查找,恰好一只斑鸠落在树上,自在鸣叫。追兵便觉得既然斑鸠如此放松,此树四周便不行能藏人,就此离去。刘邦脱险后,对斑鸠很是谢谢;称帝后,划定了鸠鸟杖首的制式,供腿脚未便的老人使用。
这个传说并不行信,也就是当做谈资。不外,至少从汉代开始,推行鸠首杖尊老是真的。
汉明帝曾经祭祀寿星,并举行宴会,招待了一批古稀老人,同时每位加入宴会的老人,宴后都赏给了酒肉粮食,另有一柄手杖,就是鸠首造型。
手杖的鸠首,以铜质和木质多见,玉质的相对少见,因为贵。不说此外,玉石自古以来就不是自制工具,鸠首可不是小件,光这么一块玉料的成本就不低,还得加上雕工。
这一件玉鸠首,不光玉质很好,而且雕工也属上乘。余耀细细体察了一番,灵动,雅致,这种气势派头,应该就是宋代的。
这时候余耀才去看标牌,也明白了老者适才为何如此问他。
拍卖行断错代了!
这件玉鸠鸟杖首,起拍价六十万,而年份则标注为清代,虽然后面还加了个(仿宋),但终究是断错代了。清代的仿古玉雕,得其写实之形容易,但是宋玉的那种骨子里的收敛,暗含的风情,清代的工匠是仿不出来的。
“老先生,你只看了拍卖图录,就知道是宋代而非清代?”余耀顾不上去想拍卖行为什么断错代,先问了老者这一点。
眼力再高,只看图片就能断代,他觉得照旧不太可能。没有立体化的展现,照片拍得再细也没用;而且图片另有色差和光差。
“你看看可是宋玉?”老者并没有回覆他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他自己在余耀看之前就问出的问题。
“对。”余耀立即应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不外,这件没有任何入土痕迹,应该是件传世品,但包浆却不明显,有点儿奇怪而已。”
“果真是好眼力!”老者颔首,“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一直珍藏,未曾盘摸,也不会留下什么包浆。恐怕,这就是拍卖行断错代的原因。看传世玉器,包浆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工艺之中透出来的那种精气神。”
余耀频频颔首,却忽而又道,“老先生,您若想拍,不应提醒我是真正的宋玉而非清仿。”
老者又笑了,“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你随身带着一件宋玉,我不提醒你看看这件,心里会不舒服!”
“这······老先生,当我开了个浅薄的玩笑,您可别见责。”
“玩笑也见人性,你不浅薄,只是美意。”老者抬手一指,“适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只看图录就能断宋非清么?我告诉你,因为原来就是我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