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的作风，实在是带着不少江湖气。”挂了电话，余耀微微摇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濮杰跟了一句。
“不是那个意思。”余耀搓了搓脸，一语双关：“算了，想这么多没用，照旧先吃饱饭吧！”
饭后，两人也去了栾家井仿古一条街，也没联系老周和老黄，这会儿，他们走了也说不定。
这条小街约莫有一公里长，很窄，也就是两三米的宽度，据说这两年经过了革新，街面看着舒服多了，原先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又破又旧；现在路面整修了，不少地方也整成了仿古修建。
街两边，险些全是仿古瓷器店，不时还能看到有人挑着担，筐里装着瓷器，进出小街。
“我去，接老底居然直接打在招牌上！”濮杰指了指一家店肆的广告牌。
所谓接老底，是用老瓷器的底，接上新做的上半部门。看瓷器先看底，除了款识的原因，底一般露胎，能看胎质，另有胎釉结合的地方，也是判定的要害。所以，“接老底”就成了瓷器作假的一种常见工艺。
余耀和濮杰并没有着急进店，只是先在街上溜达着，他们看到，除了主街，两侧另有不少岔道。
类似于打出“接老底”的广告牌许多，绝不避忌都是仿古而不是真老。另有店肆门口，直接就有人拿着高锰酸钾溶液在瓶瓶罐罐上刷着。
高锰酸钾溶液，主要用来去除瓷器外貌的贼光，是一种相对低级的手段。
一般新作的瓷器，和老瓷器釉面的光泽滋润差异，都有一层火光，行里一般喜欢叫贼光，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灼烁。这是对老手来说的，对于刚入行的新手来说，差异很细微，其实很难看出来。
除了直接出售仿古瓷器的店肆，另有的店肆承接代加工，代写款识。而且，这么多店肆，主顾还都不少。余耀和濮杰即便没进店，也多几几何听出，主顾大多是古玩商。
可想而知，这里每天有多大量的仿古瓷器流入全国的古玩市场。在这里，明着说是仿古瓷，是凭据仿古瓷的价儿；可到了外地的古玩市场上，到底凭据什么卖，卖几多钱，那就心照不宣了。
大致走了一遍之后，余耀失去了兴趣，这里确实就如那个出租司机所说，基本都是大路货，做得好的，也就是像老周买的那件矾红彩大花觚的水平；做得差的，也只能乱来乱来生瓜蛋子了。
不外，走到头儿，余耀正要提出走的时候，濮杰在一家店的门口，审察里面，发现摆着一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便提出进去看看。
余耀也没阻挡，一起走进去了。
这家店面算是比力大的，店里有几个主顾在看货，像是熟客；一边看，一边拿着本子写着什么，像是要货的种类和数量。
余耀和濮杰是生面孔，一进去，就有其中年妇女迎了上来，“想要点儿什么货？”
濮杰指了指货架上摆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这个什么价儿？”
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因为在2005年拍出了两个多亿，在其时缔造了华夏瓷器的拍卖纪录，一时沸沸扬扬，险些妇孺皆知。再加上大幅的鬼谷子下山人物故事画片，构图和画工都很漂亮，所以即即是外行，往往看了也会很欣赏。
一时间，鬼谷子下山大罐的高仿如雨后春笋。真品只有一件，可许多人想过过瘾，便买一件高仿来玩玩。十来年已往了，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高仿品的热度有所降低，但生意依然不错。
中年妇女笑着说，“看你要哪一层的货。”
“哪一层？”濮杰不解。
“就是底层，中层，高层啊。至于顶层，我们做不了。”
中年妇女解释了一下。所谓底层，就是大路货；中层的，相对精细一些，不外发色、画片什么的，照旧有点儿不到位。高层的，用的是专门调配的青料，请的是熟练有水平的画工。至于顶层，那就是仿真水平极高，妙手也不易辨识的了，他们这个店做不了。
余耀看了看货架上摆的，“这件就是高层了？”
“对！”中年妇女说道，“这是样品，拿走也行。后院另有存货，重新给你们拿一件也行。”
“这件几多钱？”濮杰问。
“几年前这都是十万一件的货，现在是五万。”中年妇女接着介绍，“中层的两万，底层的几千块就可以了。”
余耀看了看濮杰，“你怎么老想买高仿？那件汝窑没买成，这又想买元青花。”
“汝窑我们也有的。”中年妇女立即接腔，“还能刻字的，乾隆天子那件三足洗做得最好，老刻工，包你满意。”
余耀哭笑不得，在栾家井仿古一条街上，哪还能嗅到半分古玩奇特的韵味？
乾隆天子在汝窑三足洗上刻字，原来就是暴殄天物。让工匠用金刚钻，在这件三足洗的底部，刻了一首诗，加上题款，一共三十多个字，占了大部门底部。
真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破坏珍贵汝瓷的活儿。
而且，何止是一件汝窑三足洗！目前，已知的传世汝窑瓷器，不足百件。乾隆让人刻过几多件呢？二十二件！
他一共写了十五首诗，刻过二十二件汝瓷。有的刻的不是诗，但有的诗刻过不止一件，预计是他自诩的自得之作。
问题是，这些诗写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更要命的，在这十五首诗里，据考证公认写错的，就有六首。
好比，在一件天青釉汝窑碗上，他写的诗的开头两句是：均窑都出修内司，至今盘多碗艰致。
好吧，诗写得糙也就而已，可这是一件汝窑，你却非得说是均窑（钧窑以前的称谓）！
除了瓷器，乾隆在破坏文物美感方面，一直孜孜以求，毁之不倦。好比著名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一共才二十八个字，这位爷居然长时间保持题字盖章的兴致，咣咣咣，前后一共盖了172个章！
余耀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拿起一看，是钟毓打来的，便走出店肆才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