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真想要，否则我问什么价儿？”余耀又看了看这香炉，“既然带出来了，你也不想拿回去吧？”
摊主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心情，“我知道了，你是有要脱手的买主了。”
余耀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这么着，问问你的朋友这件三足弦纹樽要不要？要的话，给你的打包价儿。”
余耀摆摆手，“各谈各的。”
他这么说，是看出濮杰挑来挑去，并没有合意的，此时已经放下了三足弦纹樽，站起来吸烟了。
同时，这件青白釉香炉，很明显摊主没看懂，价儿高不了，也没须要绑在一起论价。
“也行。”摊主稍加琢磨，“给三千块钱吧，挺好的一工具，自制卖了。”
“我还得继续逛，所以也不跟你扯皮，这工具，我出一千八，讨个祥瑞。要是不行，就算了。”余耀回口很爽性。
其实，这件香炉，摊主算是一百块钱收来的。其时是一堆工具一共谈好了三千九，原来他想让货主搭上这香炉，可货主说不行，得加两百；最后推挡两句，加了一百，凑整四千拿下的。
而余耀察言观色，也能判定摊主来价儿不高，具体几多不知道，但估摸着顶天也就是小几百的事儿。
在这种情况下，摊主高开三千，那很正常；就是十块钱收的，他也敢开这个价儿。
但是余耀回口一千八，对于一个老虫儿来说，那虽然是回高了。
余耀有自己的想法。首先就是不想烦琐，一口价儿。因为这工具摊主已经漏了嘴了，他说余耀“有要脱手的买主了”，说明他也是想找个棒槌蒙一蒙的。所以别看来价儿低，但是赚少了未必出。
再者，这时候摊子边上又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老者，看着像个老学究；这件工具，看明白靠的不全是是眼力，历史细节很重要，余耀不想节外生枝，为了小钱儿和这件工具失之交臂。
余耀说得很坚决，摊主对这个价儿也算满意了。又拉了两回，最后喊着，∑揪蓰吧，两千拿走，你也不差这两百。”
“我不差，你也不差啊，一千八多好听。”余耀说着，直接把钱点了出来，一小沓红红的票子递到摊主面前，摊主装模作样说了一句“忙乎半天，就赚你百八十的”，尔后就将钱给接了。
摊主这里没盒子，找了些报纸裹了几层，又套了两层塑料袋。这工具不轻快，这样算是比力保险了。
老周他们三个，在余耀谈的时候没多说话，但心里早就急不行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在他们眼里，余耀不行能当冤大头，一千八买一件“妖怪”。但这工具，他们三个确实是一点儿都没看明白。
离开摊子，他们直接拉着余耀走过拐角，又斜着往里，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来来来，给余教授敬烟，给我们讲讲这个‘妖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坐骑’？”老周笑呵呵递上一支烟。
余耀看了看他们三个，“景泰官窑啊，没看上面带着款儿么？”
“求求你了，这时候就别装逼了。”濮杰做告饶拱手状。
余耀一脸认真，“真是景泰官窑，器型，釉色，年份，都没跑儿。”
“黑三代官窑哪有几件留下来的？更不行能带款儿啊！而且这款儿太妖了，都具体到年月日了！”老周都有点儿急了。
“就是因为这年月日，更是一个明证！”余耀压压手，“听我慢慢说。黑三代官窑不带款儿，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是祭器呢？如果是因为某件大事奉旨烧造呢？”
老黄捏了捏下巴，“你说的，似乎是那么回事儿。这香炉，像是祭天用的器型。”
“景泰三年三月二十八，奉旨烧造，用以祭天，是极有可能的。”余耀深吸一口烟，“景泰天子朱祁钰，是在正统天子朱祁镇被俘的时候登位的。朱祁镇放回来之后，却被他软禁，那就是不想退位了！他不想退位，可其时的太子，照旧正统天子的儿子朱见深呢。”
老周依稀似乎想起来点儿什么，“你接着说。”
“所以啊，景泰天子朱祁钰软禁了正统天子朱祁镇之后，还得干件事儿，就是废掉原来的太子——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余耀接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立朱见济为太子，是景泰三年四月，而这个香炉是三月二十八烧造的。”
老周名顿开，“我明白了！这件香炉是祭天用的，是为了立新太子祭天用的！”
余耀颔首，“黑三代的官窑器很少，而且都不带官窑款儿。但是这一件祭天香炉，太特殊了，其时废旧立新，皇宫内外、朝堂上下，肯定有赞成的，也有阻挡的。对于御窑厂的督陶官来说，烧这么一件为立新储而祭天的香炉，绝不是个好差事！”
“对，对！这时候加个款儿，讲明是奉旨烧造，那不管赞成派，照旧阻挡派，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老周连连颔首，“甚至，景泰天子出于其时特殊考虑，在款儿上具体明旨都有可能。”
“再配合年份判定，工艺水准，这不就是一件景泰官窑么？”余耀眉头舒展，“这个漏儿，不知道这点儿事儿，还真欠好捡起来。”
其时，朱见深的太子位确实被废了，朱见济成为新的太子；但是他连当太子的命都没有，第二年就死了。厥后朱祁镇再度登上皇位，朱见深又成了太子。
而朱见深登位之后，就是成化天子。
“宣德骰子碗，景泰官窑香炉，你捡的这俩漏儿，光靠眼力还真不行！”老黄竖起大拇指，“服了服了，彻底服了！”
此时，一直没放声的濮杰却开了口，“我说，这些你都讲明白了。但另有一个问题，这件香炉其时应该是被运到京城的，怎么会又泛起在瓷都呢？”
“我去，你还真是粗中有细。”余耀应道，“这个我也没多想。这香炉烧成后，没有被运到京城，也没有被敲碎埋掉，确实有点儿奇怪。要说祭天之后，重返瓷都，更不行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