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窝蜂（一）

　　陈寅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货箱里真的是晒干的寻常药草而已，嗯，也不能说寻常，有不少确实是比力少见的珍贵药草。

　　难道真是多疑了？

　　但这四个怎么看都不像药市井以及之前他们离奇的举止，陈寅照旧觉得有问题。

　　“郎将您看，并无不妥吧？”年长的男人靠过来，谄媚的笑着。

　　“将你们的路引给我看看。”陈寅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是是。”年长的男人允许一声，又向其他同伴转达，四人老实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铜牌递给陈寅。

　　陈寅看了看，这铜牌倒挺新的。年长的名叫万明，年少男人叫万宝，矮黑男人叫周德，另一个叫肖强，四个都是东阳郡凹家沟人。

　　“你俩是亲戚？”陈寅对年长和年少的男人问道。

　　“是的郎将，这是小侄。”那个叫万明的年长男人回覆道。

　　脸色依然严肃，陈寅道：“你们都是东阳郡人，水师给你开的条子才盖了一个，第一次竟然就是和那么远的寿州回春堂搭上关系，给他们送药材，不简朴啊。”语气里带着怀疑。

　　“也是讨口饭吃，恰幸亏寿州有个亲戚在回春堂做事，走这关系才气给他们送货。”万明解释道。

　　陈寅点颔首，这理由倒是没问题。

　　见陈寅脸色缓和下来了，万明一喜，但照旧小心的道：“不知郎将检查完了没？可另有什么需要小的们效劳的？”

　　“你们没问题了。”陈寅的话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但还没完，陈寅却又指着船老大，道：“你过来。”

　　几人一愣，船老大更是不知所措的走到陈寅身边，欠着身体道：“不知郎将有何付托？”

　　“你是常在洛水河跑船的？”陈寅问道。

　　“是的。”船老大颔首。

　　“入的哪家河会？”陈寅又问。

　　船老大一惊，又很快一脸凄苦的道：“小的只是小船买卖，缴不起河会费，都是自己带着几个家里人跑的。”

　　“哦？”陈寅眉毛一挑，对他道：“那去拿行船引子和水师给你开的条子给我。”

　　“郎将，不知这是何意？”船老大没反映过来，万明接嘴道。

　　陈寅没回他话，而是静静的看着船老大。

　　“是。”陈寅这个样子，让船老大似乎很是难受，赶忙应了一身，朝自己小船跑去。

　　“这人古里离奇的，又不是哪家河帮的人，我帮你们看看，免得让你们出什么事。”陈寅突然对四个男人展颜一笑，话里带着关切。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万明讪笑道：“有劳郎将关爱了，只是小的们和他搭伙好频频，照旧放心的。”

　　“嗯？”陈寅眉头一蹙，道：“你们不是第一次做买卖的吗？”

　　后面的三个男人一惊，但万明却照旧稳重的回道：“这药材买卖是第一次，但以前也有做其他的小买卖。”

　　“哦。”陈寅释然的说道，那三个男人又松了口气，却又听见陈寅用颇为无奈的语气和他们说道：“所以说你们经验不足呀。”

　　万明一愣，不解的问道：“郎将何出此言？”

　　“虽然我不知道以前你们做的是什么，但从你们这个样子上看，既然只是做些小买卖，而这次嘛。”陈寅踹下他们的货箱，说道：“光这一箱药材，我估摸这就得值几十两了，这堆起码也有十箱了吧？几百两的药材，你们就找一个连河会都不入的单干户来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外你们放心，待会儿我会好好核实，确保这家伙没问题，也好让你们放心上路。”

　　听着这厢军将官英气干云的话语，三个男人似乎很是哭笑不得，万明脸色也是变换了几下，但也只能无奈的谢谢着陈寅：“幸得郎将提醒，实在谢谢。”

　　“呵呵，何须客气。说起来，咱们也不算生人了。”陈寅混不在意的一摆手，然后看着四人，突然笑道。

　　“额？郎将怎么这么说？”万明奇怪的道。

　　“哦？几位不记得我们了？昨日在东阳城城东一家客栈，某还见过你们呢。”

　　万明目芒一凛，但又低眉顺眼的媚笑道：“不知是不是郎将看错了，小的们却不记得与郎将见过哩。”

　　“怎么会。”陈寅依然笑着：“几位样貌出众，如佼佼不群，叫人一眼难忘呢。”

　　“不敢不敢，照旧郎将你们器宇轩昂，让人一睹，便目惭神愧呢。”万明谄媚的说道。

　　“哦？这么说你照旧记得见过我们了？”陈寅眼睑一睁。

　　“额，小的。。。小的指的是如今见到郎将们。”万明急道。

　　“哈哈，无须惊慌，某与你说笑呢。其时也不外急遽一晤，你们记不得很正常。”陈寅笑道。

　　万明等人也只得笑了起来，只是面上的笑怎么都觉得很勉强。

　　四人又是避开陈寅的相互看了一眼，眼里带着忧色。

　　“不外呀，关于几位非比凡人，某可没瞎说呀，几位身材出众，可不像一般的药市井哩。”陈寅审察着他们，说道。

　　万明回道：“小的们都是乡下人，做多了农活，难免壮实一些，让郎将见笑了。”

　　“哦？”陈寅话刚出口，一只手便飞快抓住万明的手掌，把它掀开，手指在虎口处上面刺手的老茧抚摸着，让陈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想必这老茧，也是用农具锄太多地而起的吧？”

　　万明意外了一下，后面的三个男人和酒后失德他们险些没反映过来，想来是都没想到陈寅突然脱手，而且速度如此快。

　　反映过来后，几个男人神情一下紧绷起来，想要行动，酒后失德他们也不慢，按着刀挡在他们前面。六人双目相对，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但在货物前的两人却似乎没有看到身后的情形一般，万明并没有惊慌，也憨厚的笑道：“确是如此，郎将明鉴。”

　　“呵呵。”沿着虎口老茧的脉络抚摸，陈寅笑道：“某营中也是有几个老农，他们常年拿着锄头，上面的老茧可不像你这样的呢。反而你看。”说着，陈寅伸出另一只手掌，对着万明摊开，接着道：“觉不觉得我俩的老茧一样？对了，某是常年练枪，不知老兄也是用枪来锄地的吗？”

　　“哈哈，陈军侯真滑稽。”万明也笑了起来，只是，他脸上的笑也不再是之前市井小民谄媚的笑容，点破了陈寅的身份，原本欠着的身子徐徐的直了起来，整小我私家一扫之前畏缩的样子，带着一种俾睨一切的英气，“如今天地不平，普通的农具怎能锄得动？不以心中热血，手中钢枪，怎能在这天地不仁的大地上，开垦出让黎民可以放心耕作的一块净土？”

　　陈寅瞳孔猛绽，脸色略郑重，“老兄高姓台甫？”

　　“方。”淡淡的吐出一字。

　　“方一鸣？”问了一声，那万明淡笑的点颔首，换到陈寅吸了口凉气，继而摇头叹气，无奈的看着万明，“哎，陈某最近总是有些走背运呢，随便盘问一下，谁能想到竟就碰上了方大当家。那么有闲情逸致跑这贩卖药草，怎么，山上的买卖干腻了，想换个行当？”

　　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陈寅早觉得这伙人绝对有问题，谁想到问题那么大！

　　原本就想抓一只麻雀下下酒，谁知道撞上网的却是一只巨雕。

　　山贼‘一窝蜂’大当家，这个名头比起锦帆贼甘兴也是不遑多让。盘踞五龙山，凭手中一杆龙胆枪，麾下‘一窝蜂’肆虐东阳，郡府多次围剿皆无功而返，而且由于主要运动在内陆，对郡府的危害甚至已凌驾了锦帆贼甘兴。虽然郡府颁令取他项上首级便赏钱万贯，却也只是枉死了几多兵卒游侠而已，可见其武艺之高、手段之强。

　　在这里竟碰到了这个煞星，陈寅说自己背运可不仅仅只是说笑的。

　　“呵呵，陈军侯见笑了，老夫也不外是想出去造访几个老友，就带了些心意而已。倒是陈军侯让人意外，大破锦帆水贼，已提拔高升，竟还要亲自盘查过往商贩。老夫才是走了背运呢，撞上了名满天下，如今又享誉东阳的陈家麒麟儿。花了那么多银子，就想轻轻松松的出趟远门，哎。”

　　方一鸣平静的话语听得陈寅又是一叹：“你一个被悬赏缉拿的要犯，不要把随意走动说得那么随心所欲嘛，这让我等官军颜面何存呀。”

　　“呵呵，强抢田粮、强征民夫，横征暴敛，官军何曾有过什么颜面呢？”万明，不，‘一窝蜂’大当家方一鸣轻笑着。

　　“哎呀，想不到肆虐乡里、手下孽债罄竹难书的方大当家有如此看法，到让陈某惊奇，不如和陈某返回营中，促膝长谈，好好议议着天下时事如何？”

　　“呵呵，山野匹夫，岂敢登陈军侯辕门，不如陈军侯赏面，随老夫回五龙山，让老夫好好招待一番。”

　　“哈哈，山高路远，颠簸不起。”

　　“呵呵，乡野村夫，难登雅阁。”

　　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小酒！小琴、九龙！”陈寅暴喝。

　　“子明！老五、老六！”方一鸣高叫。

　　“杀！”异口同声。

　　“早等这话了！这帮孙子变红名半天了！”酒后失德高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