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秦岭?白泽篇（七）功亏一篑林中劫
白泽领着女孩，穿行在秦岭北方的密林中。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歌声，回荡在群山之间。
“满树秋色，叶纷飞，暮雨将至。一回首，镜中鹤发，对影成痴。百年时光转眼过，容颜不复少年时。凭窗望，雨打满地黄，如昨日。
梦中醒，忆前事；拍案起，向天指。人岂无远虑，患多必失。半生蹉跎浑如梦，一念转头应未迟。重奋起，再拾少年志，未可知【1】。”
女孩眨了眨眼睛，说：“那小我私家又在唱歌！”
白泽点颔首，微笑不语。
囚牛的歌声中不再有苍凉悲怆之感，反而隐隐有解脱、喜悦之意。
这位钟山首徒，也许以后会走上和烛龙差异的门路吧。
前方百里左右，就到了关山地界。就算烛龙野心再大，也不敢轻易与关山白凤鸿鹄撕破脸皮，兵戎相见。
到了那里，女孩也就宁静了。
女孩从未离开过家乡青丘山，在这一望无际的密林中，兴奋得又蹦又跳。
前方有人。
白泽领着女孩，停下脚步。
来者是一个女子，穿着浅蓝色云绣衫，软烟罗裙，头戴八宝攒珠钗，耳挂翡翠滴珠环，容貌秀美，笑容可人。
她轻启贝齿，问道：“前面可是白大侠和青丘少主人？”
白大侠？
白泽哑然失笑，说道：“正是。”
那女子又说：“小女名为蓝孔雀，从关山来，奉主人之命，前来迎接两位。”
白泽拱手说道：“有劳了。”
蓝孔雀噗嗤一笑，说道：“听主人说，白大侠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寻凡人物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今日一见，却是个谦谦君子模样？”
白泽说道：“白泽虽然脾气差，名声欠好，不外也并不是全不懂礼数的人。再说女人笑面相迎，在下怎能恶语相对？”
蓝孔雀说：“我家主人知道白大侠要来，早就备好酒席，翘首以待，命小女在此期待。两位旅途劳顿，真是辛苦了。”
白泽说道：“多谢。”
蓝孔雀走到女孩面前，施礼万福，说道：“这位可是青丘的少主人？”
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道：“姑姑好。”
蓝孔雀笑逐颜开，用袖子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污迹，说：“不是姑姑，是姐姐。少主人这一路应该吃了不少苦，我家主人早就准备了许多新奇玩具，说一定要让您玩得开心。”
“真的吗？”女孩兴奋地说。
“是啊，”蓝孔雀笑着说，“我家主人知道您要来，可是兴奋坏了呢。”
蓝孔雀带着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前继续行走。
她走在白泽身边，笑语盈盈。白泽拉着女孩的手，放缓脚步，与蓝孔雀并肩而行。
“白大侠，这一路，可曾被钟山的追兵阻截？”
“几个虾兵蟹将而已，随手就打发了。”
“白大侠果真威武，小女深感敬佩。那不知道白大侠为什么衣衫褴褛，满身焦黑呢？”
“……”
“白大侠，听说您剑法超绝，在妖仙界罕逢对手，在峨眉山曾经连败十三位剑术妙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哼，他们太没用而已。”
“听说您的那把宝剑‘九妄’是绝世神兵，凡人难得一见，怎么不见您佩戴呢，能不能取出来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呢？”
“……”
“白……”
“咳.…..你家主人近来可好？”
“好得很啊。我家主人每天游山玩水，悠闲自在，就是有点孩子气……唉！”
“哼，世人都说，燕雀安知青云之志！要是知道了，燕雀都要被气死。”
“说的有原理…..白大侠，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家主人呢？”
“我没有骂他，已经很客气了。”
“看来我家主人说得没错，白大侠果真与众差异，小女照旧第一次见到您这么特立独行之人。”
“多谢夸奖。”
“……听说白大侠和我家主人自幼相识，不知道是真是假？”
“也可以这么说。”
“太好了，元初姐一定会很兴奋的。”
“什么意思？”
“大侠勿怪，小女失言了。等到了关山，白大侠就明白了。”
白泽微微皱眉，心想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既然她不说，自己也懒得问。
就在这时，前面树林中，传来一阵“呜呜”的难听逆耳声音。
冷光闪动，有什么工具正在飞速射来。
是夺煞追魂七飞剑！
白泽大吃一惊，抱起女孩向旁边闪去。女孩吓了一跳，惊叫作声。
白泽心中恼怒。
难道这嘲风心有不甘，怨恨难平，竟然掉臂廉耻，黑暗折返，前来偷袭？
谁知这飞剑的目标并不是他，也不是身边的女孩，而是蓝孔雀。
蓝孔雀怒叱一声，打出八根孔雀翎羽，弹开飞剑。
这些飞剑被弹开后，在空中旋转数圈，竟然又飞了回来，来势劲急，呜呜有声。
白泽定睛看去，袭击蓝孔雀的飞剑并不是七把，只有五把。
那么来者并不是嘲风。难道是其他妖仙？这秦岭之中，另有谁能有此修为？
蓝孔雀道行尚浅，独斗五把飞剑，相当吃力，片刻间身上就被划出两道伤痕，眼看就要伤在飞剑之下。
现在不由多想，白泽右手抱着女孩，左手取出“九妄”，飞身上前解救。
除了上次自己用的木蝶招数之外，这“夺煞追魂七飞剑”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七把剑中有一把为“总枢”，只要破掉这把飞剑，其他的自然不攻自破。
这总枢之剑在哪里，凡人并无法分辨，但是这哪里难得倒白泽？
“九妄”脱手，一招“玉出昆冈”，将那把飞剑荡开，接着“剑断乾坤”、“白虹贯日”，俱是凝聚劲力、摧金断玉的招数。那把“总枢”之剑应声而断，落在地上。
剩下的四把飞剑，如同断线鹞子，也随即掉落。
蓝孔雀惊魂未定，倚在一棵大树上不住喘息。
白泽正要询问，突然间一道白光破土而出，直袭蓝孔雀咽喉要害。
竟然另有一把飞剑！此时白泽招数用老，“九妄”不及回招，这是必杀的一剑！
蓝孔雀脸色苍白，基础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映。
在这岌岌可危之刻，白泽迅捷无比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此时剑锋离蓝孔雀的咽喉，不外半寸。
蓝孔雀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捂着心口，说道：“多谢……白大侠，不知道……”
白泽一愣，突然间怒容满面，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一阵掌声从背后传来。
白泽急遽转头，看到身后的景象，一颗心马上沉了下去。
一个红衣少年站在不远处，面带笑容，正拍手拍手。他相貌俊朗，衣饰华贵，腰间悬着一把长剑，剑鞘赤红如焰。适才还在白泽怀里的女孩，现在却站在那少年身边。
白泽心中痛恨，自己自负智慧，竟中了敌人企图。此人用飞剑攻击蓝孔雀显然是早有预谋，自己太过自负，一时分心，竟害得女孩落入险地。
这少年虽然容貌与“休王”烛龙颇为神似，但并不是烛龙，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身着红衣，眼神锐利，腰间的宝剑正是烛龙的宝物“衔烛”。
片刻之后，白泽突然醒悟。
“你是烛龙之子，猰貐？”
传说中烛龙生有一子，名唤猰貐，修为不俗，长侍于烛龙左右。
听到这个听说时，白泽曾经嗤之以鼻。
金仙之体，已和肉体凡胎完全差异，险些不行能再繁衍子女。更况且，烛龙乃天地所生仙兽，天下仅此一只，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但是现在…..猰貐和这女孩…..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已经不由他不信了。
少年拱手说道：“白兄好眼光，在下正是猰貐。听说白兄大显神威，连败我门下列位师兄，敬佩万分，特来拜会。”
白泽缄默沉静不语。
自己适才太过粗心大意，以为钟山七杰已败，不会再有其他钟山门生对自己有威胁，为救援蓝孔雀，陷入此人圈套。
这少年眉宇间笼着一层煞气，显然并非善类。他行事颇有昔日烛龙之风，狠毒坚决，童言无忌。
相较起来，他的几位师兄虽然可恶，但却都是重信守义之人，若是钟山七杰在此，绝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猰貐妖气内敛，从外面看丝绝不露痕迹。但白泽慧眼如炬，知道对方修为极高，已臻大乘元圣之境。虽然比起他的几位师兄，功力也许有所不及，但是比力起来，自已远不如他。
若是平日里狭路相逢，自己绝不会惧他，但是现在自己的情况很不妙。
四肢无力，全身酸痛，妖力透支，心困神乏，而最要害的，是女孩已经落入了敌人手中，自己已经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女孩虽然不明鹤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见白泽的心情，也知道大事不妙，立刻撒腿向白泽偏向跑去。
“哪里跑！”猰貐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拎了回来。
蓝孔雀见女孩受困，怒叱道：“快放开她！他们两位可是我们关山的贵客，你不要命了吗！”
猰貐冷笑道：“这位女人，这里并非关山地界，此事也与关山诸位无关。在下劝你不要加入钟山与青丘之事，否则，就算是关山三凤，也难以独善其身。难道你真以为我钟山无人吗？”
“你——！”蓝孔雀没想到猰貐会如此骄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坏人，你放开我！”女孩一边挣扎，一边用脚去踢他。
猰貐冷冷地说道：“你再动的话，我就杀了白泽怎么样？”
女孩听言，马上不敢再动，心中畏惧，哭道：“白泽，白泽！”
白泽心中怒极，但深知此时只要一步走差，就会全盘淹没。
他尽力稳住呼吸，平复心境，心情平淡如常，说道：“既然想杀我白泽，左右尽可以凭真本事一试。如果钟山之士只会藏头匿尾，欺凌妇孺，那便有不如无！”
“说的好！”猰貐说道：“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我钟山大业之前，小我私家的名节又算得了什么？今天如果让着青丘孽种逃脱，以后一定会倒霉于我钟山。单打独斗，我未必是你对手，只好出此下策，只望白兄谅解。”
“好说！”
白泽话音未落，一步踏出，正是赫赫有名的步法“电光火石”，人影如电光一闪，瞬间欺到猰貐身前。剑光闪耀，一招“寒鸦惊掠”刺向猰貐咽喉要害。
猰貐一声冷笑，不闪不避，竟把女孩提起来，挡在自己身前看成盾牌。
白泽急遽变招，横转剑锋，向他双脚扫去。
猰貐故技重施，又把女孩放到白泽的剑路上，让他不得不撤剑回招。
白泽收剑时露出破绽，被猰貐狠狠地踢了一脚，身形不稳，踉跄退却。
“鄙俚！”蓝孔雀见状，气得跳脚，骂道：“堂堂钟山少主，拿孩子挡剑，还要不要脸了？”
猰貐冷笑道：“凡挡我钟山霸业者，只有死路一条！横竖这孽种也活不外今日，能为我猰貐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无耻！”蓝孔雀骂道。
白泽深吸一口气，媃身再上，这次他用的剑招是天山剑客赵千城的成名绝招“千山暮雪”，剑影如万朵雪花飘落，剑势不快，却似无处不在。
猰貐仍然想用女孩挡剑，谁知道白泽的剑招竟像天山暴雪一般，从漏洞处不停袭来，招招指向自己要害，却没有伤到女孩分毫。
此人剑术如此之高，难怪嘲风也败在他剑下……
猰貐左支右绌，不得不放开女孩，躲避这精妙无方的剑法。
白泽心中大喜，连忙用左臂揽过女孩。女孩虽然受了惊吓，幸亏并没有受伤。
趁白泽分心之时，猰貐终于抽出了那把传自父亲烛龙的宝剑“衔烛”！
“咔！”
白泽右肩传来一阵剧痛，鲜血四溅。
他闷哼一声，向后跃开。
猰貐拿着一把长剑，剑锋赤红如火。千百年来烛龙拿着这把剑在妖仙界东征西讨，让无数妖仙闻风丧胆。
这把剑的威名，险些能与天地间的九件至宝相提并论。
猰貐的左手，拿着一支断臂，正是白泽的右臂。
就在适才白泽接过女孩之时，破绽大露。猰貐怎能错过如此良机？断然拔出“衔烛”脱手，果真一击奏功，将白泽右臂斩落。白泽的宝剑“九妄”也在这一击之下，断成了两截。
直到这时，猰貐才算放下心来。蓝孔雀和女孩都不足为意，他心中最忌惮的，只是白泽一人而已。这鹤发少年的本事再大，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结印施法，不能施展剑术，对自己已经难以组成威胁。
蓝孔雀连忙跑过来，要帮他包扎伤口。
白泽摇摇头，把女孩放到地上，伸手点了自己右肩数个穴道，止住出血。
女孩一边哭一边说：“白泽，你怎么了？会不会疼？”
猰貐说道：“白兄，事到如今，何须为了他人搭上自己性命？小弟只要这女孩的命，白兄可以自行离去，在下绝不阻拦。”
“哼，就算你是烛龙之子，在我白泽眼里也只是个废物！猰貐，你今天注定什么都拿不到！”
虽然嘴上逞强，但是白泽心中已然明白，这个少年是比钟山七杰越发棘手的敌人，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取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适才自己确实有意卖个破绽，让他脱手攻击，然后顺势把女孩夺过来，谁知道他竟然先行一步放开女孩，自己只好涉险救人。但是就算如此，想伤到自己也非易事。这猰貐的剑术之强，已经不亚于他的师兄嘲风，“衔烛”威力之大，更是超乎想象。这一步，支付的价钱实在太大。
自己失去的右臂上，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绝不能落在猰貐手里。
但是要夺回手臂，又要掩护女孩，该如何是好？
“无耻奸贼，今天本女人跟你拼了！”
蓝孔雀飞身上前，拔出腰间双剑，与猰貐斗在一起。她道行和敌人差距太大，只盼能拼个两败俱伤，用的招数尽是进手招，只求伤敌，不求自保。
猰貐似乎不愿与关山结怨，见招拆招，并未下杀招，两小我私家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白泽略一思索，在女孩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女孩一边哭，一边颔首。
白泽叹了口气。
没想到我白泽英雄一世，最后竟然还要一个小女孩脱手相助，这就是天意？或者说，这就是……道？
那边争斗的两人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蓝孔雀雨仙修为，怎能是猰貐的对手？猰貐剑光陡胜，蓝孔雀痛哼一声，被一掌打飞，晕死已往。
白泽挺身而起，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然后抄起地上适才掉落的飞剑，飞身上前。
他轻蔑地说道：“就凭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拿出来献丑？今天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剑法是什么样子！”
猰貐嘿嘿笑道：“白兄如此胡来，难道真的不惜惜千年修为，身家性命？”
“就凭你这废物也想杀我，做梦去吧！”
白泽说完，挺剑而上，与猰貐斗在一起。他剑法虽高，但力道不足，且重伤在身，所用的剑也只是凡品，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信心，在剑法上，不会输给任何人。
猰貐出招谨慎，并不急功冒进，这一点远胜于他的师兄嘲风，显然极有城府。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数百回合，只见剑光鳞闪，如星群坠落；使气纵横，如风撼长江。
都到分际之时，白泽似乎气力用尽，突然身形一晃，招式散乱。
猰貐怎能放过如此良机，长剑中宫直进，刺进白泽胸膛，穿胸而过。
猰貐心中一喜。中了这一剑，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白泽忍住剧痛，趁他分神之时，抛下铁剑，伸手夺过自己的断臂，掉臂贯体之痛，向后跃开。
只见一条血箭横洒当空。白泽脚步虚浮，摔倒在地。
猰貐的脸上露出微笑。
今日七位师兄都没能完成之事，竟然被自己做到了，回去定能获得父亲夸奖，看来以后在钟山的职位会越发稳固，日后继续大业，统帅钟山，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女孩奋力跑到白泽身边，用小手按着他胸前伤口，哭道：“白泽，你不要死！”
猰貐提剑上前，要取白泽和这孩子的首级回去复命。白泽喃喃地说了什么，也许是遗言？或者是临死前的呓语？
女孩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工具，高高地举起来。
那是一面小巧的镜子，镜面银白如雪。
“不许你杀白泽！”
耀眼的白光从镜子散射出来，瞬间笼罩了整片森林。
猰貐眼前马上只有一片雪白，连忙用手盖住眼睛。
他心中惊骇莫名。
这个法宝…..究竟是……
白光逐渐削弱，猰貐急遽四处张望。只见树影森森，篱草丛丛，野花片片，微风习习，周围一片宁静宁静，正是一年秦岭好时光。
只是重伤的白泽和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那白泽已经断了一臂，重伤弥留，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措施，竟然凭空消失，只有杂乱的脚印和血迹，显示适才的事情并非梦幻。
猰貐顿足长叹。
功亏一篑，令人扼腕。
注：
1.词名《满江红?暮秋》作者原创，借以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