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人声鼎沸

　　小阑见他露出预防之态，心下一沉，道：“自打你回国以后，总感受你变心了。致远哥，是我太多心了吗？你能不能明确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想的？”

　　程致远道：“我对你心意始终如一，我没感受到有变化呀。”

　　小阑道：“小时候咱们什么都不懂，你始终像年老哥一样照顾我，事事以我为重。如今咱们长大了，你仍一味迁就我，我……我反而觉得与你疏远了。”

　　程致远知她心意，却未便明言，内心深处只愿小阑留在当年，免得长大后她生出这许多情思来。

　　小阑见他面有愁色，问道：“致远哥，你觉得我难看吗？”

　　程致远看到她深情的目光，微微翘起的小鼻子，摇头道：“你很漂亮，跟难看完全沾不上边。”

　　小阑问道：“那你认为我气质如何？”

　　程致远道：“你很可爱啊，而且满身才艺，气质算得上是顶尖了。”

　　小阑日日受到佣人赞美，对褒奖之言早看得淡了，但程致远亲口赞美，仍叫她心中狂喜，顺势问道：“未来我成为你的妻子，你愿意吗？”

　　程致远目光失焦，道：“得妻如此，复有何求？只是……只是那样一来，我就再也没有好妹妹了，亲人今后少了一个，那是永远填补不上了。”

　　小阑听他言辞婉转，一时间没了主意，疑惑问道：“你当我是妹妹，怎么上次……上次又对我的腿做出那种事？”

　　程致远扭头问道：“什么事？”

　　小阑见他眼中充满疑惑，以为他真的忘了，提醒道：“你上次‘洗手指’，唉，我欠美意思说出来。”

　　程致远奇道：“上次花粉落在你腿上，我手指不小心沾上了，虽然要去洗掉啊。”

　　小阑猛地一凛，问道：“花粉怎么会落在我腿上？”

　　程致远道：“我想搔你的痒，找不到就手的物件，只得选用瓶子里的百合花了。起初我没留意到花粉，谁知刚转动一下，花粉就掉下来了，还差点沾上床单。”

　　小阑这才醒觉，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霎时感应无比失望，支吾道：“原来是我想错了，全是一场误会。”突然无名火起，质问道：“你……你说谎骗我。上次在床上，我躺在你怀里，你……你还搂着我呢。你如真当我是亲妹妹，为什么和我搂搂抱抱？”

　　程致远感受到她的恼怒，同时感受到她的虚弱，不敢推波助澜，低声下气道：“咱们情感好，抱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小时候就经常拥抱，我早就习惯了。”

　　小阑起身道：“纷歧样，怎么会一样呢？我们已经长大了啊。”

　　程致远听她语调升高，怕她一怒之下奔出门外，只得起身挡在她面前，道：“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很自责，感受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小阑最见不得程致远惆怅，听到他失落的语气，禁不住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想啊？我没说不喜欢你抱着我啊。”

　　程致远道：“你比我年纪小，又像亲妹妹一样，我仗着自己比你大，你对我又言听计从，借此与你亲热，实在太鄙俚了。”

　　小阑道：“不怪你，都是我自愿的，我从小就喜欢你，我……我喜欢和你亲热。”说到最后一句，只感头脑晕眩，一下跌入程致远怀里。

　　程致远张臂接住，问道：“头晕了吗？”轻轻将小阑扶到床上坐下，道：“是低血糖了吧，要不先吃点工具吧，一会儿再说。”

　　小阑双颊晕红，摇了摇头。

　　程致远静静地陪着小阑，过了一会，就听小阑问道：“你爱我吗？”

　　程致远摸了下鬓角，将手指伸到小阑面前，道：“你看，我适才都紧张出汗了，你知道我不爱流汗的。倘若未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急也急死自己了。”

　　小阑轻声问道：“既然你爱我，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程致远道：“这不是在一起了吗？”

　　小阑问道：“可是以后呢，十年、二十年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程致远道：“虽然会啦，亲情是最恒久的情感，一旦确订婚戚关系，这一生都有亲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小阑道：“恋爱也是一样啊。”

　　程致远道：“恋爱，那就很难说了，一旦情感变了，没有爱了，伉俪关系就此名存实亡。天底下结婚的人许多，离婚的也不少，不离婚的许多也是迁就过日子，甚至伉俪间结下仇怨。为什么女子离婚后往往回到娘家，足见亲情比恋爱更靠得住。”

　　小阑问道：“你未来会结婚吗？”

　　程致远道：“或许会吧，我也说禁绝，也许不会呢。”

　　小阑问道：“如果你不结婚，我给你生孩子，你愿意吗？”

　　程致远吓了一跳，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阑道：“我想给你生孩子。”

　　程致远心里发急，道：“生孩子很痛苦的，你当生产很好玩吗？”

　　小阑道：“我不怕疼。”

　　程致远道：“就算不怕辛苦，那也太奇怪了。”

　　小阑道：“如果你当年不去上学就好了。”

　　程致远道：“不上学，怎么学习知识啊。”

　　小阑道：“可以自学啊。学校里教会你什么了，还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又要考虑面子，又要摆平搞定，还要懂那些行话。如果你不上学，就不会有那么多忌惮了，咱们天天在一起玩，谁的想法都不用管。”

　　程致远道：“时间长了会很无聊的。”

　　小阑道：“你见过我无聊吗？”

　　程致远心想：“你这不正拿我找乐子呢？如果真不无聊，哪有闲时光想生孩子的事。”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道：“或许你可以更充实一些，就没心思担忧以后了，也就不必烦恼了。”

　　小阑道：“那五年我见不到你，也只偶尔想想，现在见到你了，免不了经常想。”

　　程致远道：“都怪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节奏。”

　　小阑道：“体会过日思夜想一小我私家的煎熬，重新见到那小我私家的时候，谁能控制住情绪呢。”

　　程致远这方面倒是感同身受，心想：“在德國那五年，我哪天不忖量秦娈，可我只是单纯想见她一面。我可从没想过让秦娈为我生孩子，甚至连接吻都没想过。”

　　小阑听他不说话了，问道：“你开始讨厌我了吗？你不想聊下去了，是吗？”

　　程致远道：“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唉，这件事都怪我。”

　　小阑道：“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早就不怪你了。”

　　程致远道：“不是说一直没回国看望你那件事，我适才想起了咱们小的时候。从前咱们偷偷拥抱，向来瞒着别人。小阑妹妹，你是出于怕羞，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却是不敢让外人知道，包罗不敢让家人知道。”

　　小阑问道：“你其时这样想过？”

　　程致远道：“你对我好，山庄上下都知道，我利用你对我的好，轻薄于你，这举动认真鄙俚至极。你接触社会少，不了解世俗人的心态，我的做法可以说是很龌蹉了。”

　　小阑道：“我兴奋你轻……你对我好，关别人什么事。你其时这样想，照旧现在这样想？”

　　程致远道：“都一样。别人怎样想，我也不在乎，只是在我心里，每次与你亲密接触，都感受是不伦之恋，是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小阑道：“咱们又不是亲兄妹，你的担忧太多余啦。”

　　程致远道：“我对爱玛的感受也是如此。”

　　小阑听他提到“爱玛”的名字，立时发生危机感，问道：“你喜欢爱玛姐，只因心里别扭，因而不敢喜欢？”

　　程致远道：“没有，我将她看作亲人，怎么还会有此外感受？”

　　小阑单手撑住床面，直起身子，问道：“你就是想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喜欢我，对吗？”

　　程致远将心一横，道：“对，我喜欢你是我妹妹，其他关系我想都不敢想。”

　　小阑问道：“如果此外男人和我亲热呢，你看到会怎么想？”

　　程致远心头一震，垂下目光，自语道：“此外男人，此外男人……”

　　小阑探出双手，将他的脸扳正，不让他看向别处，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回覆。”

　　程致远无奈，只得与她对视，道：“我……我不想看。”

　　小阑问道：“你是不想看我，照旧不想看到我和此外男人亲热？”

　　程致远被她逼得急了，拨开她手，道：“我回覆不了。”

　　小阑手臂疼了一下，反而笑容面满，见程致远转过脸去，笑道：“你终究照旧舍不得我。”

　　程致远一直忍气吞声，这时只感气往上冲，道：“你一再欺压我，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说完，转过目光，瞪视小阑，胸口不住起伏。

　　小阑沉声道：“欠好玩，一点儿都欠好玩。”

　　程致远发作一下情绪，心态便即平静，道：“小阑妹妹，咱们保持兄妹关系欠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满足呢？”

　　小阑道：“你拿我当亲妹妹看待，认为我得寸进尺。既然话说开了，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从没拿你当结婚哥哥过。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丈夫。再告诉你一件事，亲人在我眼里从来一文不值。我怙恃遗弃我，将我送去孤儿院，哪一天我知道他们是谁，哪怕他们死前跪下来求我认他们，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他们，永远不会。”

　　程致远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怨恨的眼神，心下惕然生畏，暗想：“妈妈让我对小阑隐瞒她的身世，难不成真正的原因是怕小阑恨上养母？”

　　小阑见他眼中闪过惧色，以为程致远怕失去，因而感应为难，心下暗喜，劝道：“致远哥，如果你喜欢我，就别忌惮那些没来由的礼法道德。我从前就说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愿意给。”

　　程致远道：“小阑妹妹，人的情感很庞大，有时候看似对你欠好，其实是很体贴你，许多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望你能够理解。”

　　小阑道：“好就是好，欠好就是欠好，什么看似欠好，实则却好，我从来不相信那一套。”说着走到衣柜前，背身问道：“我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你想我穿给你看吗？”

　　程致远想劝小阑不要记恨亲生母亲，无奈不能明言，唯恐穿凿附会，更添小阑反感。恰好小阑主动转移话题，便道：“好啊，你穿上给我看吧。”

　　小阑背对着程致远，伸手进衣柜里抓了一把，将衣物抱在胸前，奔向浴室，进去后立刻将房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