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远目送这滴眼泪划过秦娈的脸颊,心肠瞬间软了,柔声道:“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的,都怪我欠好。娈娈,你别哭了,我会想出措施来的,请你先不要自暴自弃,越发不要轻生。你要是死了,我可要伤心死了。”
秦娈抹了抹眼角,强笑道:“我原来立誓打死都不哭的,可是一见到你,又不争气的哭出来了。”冲他莞尔一笑,抹掉眼泪。
梨花带雨的脸上漾起一抹美好的微笑,程致远看得心都碎了,肠子似乎断成数截。他缓了半天神,心想:“我就强出头一次吧。”对秦娈道:“娈娈,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决不允许你再受一点儿委屈。”说着转身便走,计划去找秦娈妈妈,向她担保一定送还债务。
秦娈见他突然要走,不知他要做什么去,心中有股欠好的预感,立刻拉住他衣襟,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程致远道:“我去找你妈妈,我要劈面告诉阿姨,我来帮她还钱,让她继续支持你学画,另有……以后谁也不许再欺负你。”
秦娈感受这件事太唐突了,急道:“你别去啊。”用力抓住衣襟,不让他走。
程致远将心一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我没本事一次性还完,总也能帮阿姨减轻点肩负吧。学画这么点小事,怎么就那么困难呢,我还就不信了!”
秦娈双手攥紧他衣角,死死拖住他,道:“你干嘛啊,我不许你去,你别走。”
程致远停步,背对秦娈道:“娈娈,你放开我,这件事我非要揽在身上不行,谁也阻止不了。”
秦娈拗不外他,眼看衣服便要撕破,只得放开手,从后抱住他腰。她这一抱,程致远登觉满身酸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了。
隔了良久,程致远仍觉身处云端,随着秦娈手臂的微温隔着衣服不停传来,说道:“你……你抱我了。”
秦娈脸上一红,道:“你别去,我就松开你。”
程致远恨不得这样子连续到天长地久,嘿嘿连笑了几声,道:“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
秦娈听他话音如痴如醉,赶忙放开手,退后一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致远转过身,道:“娈娈,我真希望你是故意的。”
秦娈与他目光一触,马上羞得满脸通红,道:“你……你……干嘛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奇怪了,现在更奇怪了。”
程致远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我能也抱你一下吗?”说话时,他脑中不住眩晕,秦娈的脸在眼前忽近忽远。
秦娈咽了咽口水,没有摇头,也没有答允,只是低着头。
程致远见她没有同意,自觉这要求太太过了,尴尬笑道:“我随便说说的,你千万别认真啊。”
秦娈点了颔首,道:“我适才看你太激动了,所以才抱了你一下,你也不要多想。”
程致远微微有些失落,向她点了颔首。
秦娈低头说道:“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就不要起哄了,咱们只是小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致远被她抱过之后,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问道:“你不希望我去见你妈妈,是怕我添麻烦吗?”
秦娈道:“我知道你是美意,只是我妈妈见到你,唉,横竖你不能去就是了。”
程致远道:“好吧,我先想措施,等事情定下来,我再通知你。”
秦娈道:“你不必为我家的事费心,我希望咱们的情感……友情能单纯些,不要太庞大了。”
程致远道:“咱们是清白的,哪里庞大了。”
秦娈低着头一愣,眼珠转了半圈,道:“是,没有庞大,我没表达清楚。”
程致远见她变得十分忸怩,虽然想多看一会,却又担忧尴尬,道:“我先送你回家吧,这是咱俩的秘密,别让外人知道了。”
秦娈立刻颔首允许。
将秦娈送回家,程致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想:“最直接有效的要领,是将秦娈的烂赌鬼爸爸找到,让他回来肩负自己犯下的过错。不外他既然跑路了,自然是没有钱还债的,找回来也是多个累赘,况且国家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一个有心逃避的人呢。”
又想:“姑姑自然有能力帮秦娈妈妈还债,可是我若直接将真相告诉她,她会不会接纳此外手段呢?譬如……将要债的人杀掉?姑姑应该还不至于杀人吧,不外她很可能逼他们不敢要债。万一姑姑真这样做了,债主外貌上不反抗,暗地里说不定要偷偷抨击秦娈一家。秦娈姥姥不愿替女儿还债,可见她不是个重情感的人,真要闹将起来,她一怒之下没准要赶秦娈母女出门。那时秦娈流落街头,可就糟了……”
突然冒出个想法,立即停步不走,心想:“娈娈被赶出来也很好啊,我可以收留她,妈妈一定能同意吧。在我家住,绝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妈妈还能出钱资助她学画……”
站着理想一会,想到秦娈寄人篱下,每日强颜欢笑的脸,程致远再也无法忍耐,暗骂自己鄙俚无耻,居然趁人之危,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心想:“我要资助秦娈,必须从正面资助她解决问题,而不是想歪门邪道,从中占自制。”
离开十三路,程致远尽量保持冷静,但一想到秦娈或许有朝一日真会露宿街头,十三路又是龙蛇混杂之地,不乏毛哥陈波之辈,内心便感局促不安。
追念秦娈的话,心想:“娈娈说年前债主上门讨债,她其时主动提出放弃学画。这么说从过年到开学,中间隔着几个礼拜,从开学到现在,又隔了两个月,娈娈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去学画了?我居然浑然不知?!”又是痛心,又是自责无能,不由得连冉冉和鱼头也怨上了,总觉得这二人故意知情不报。
走进一条胡同,恰好一扇窗开着,程致远瞧见里面一个孩子正趴在桌上用毛笔写字帖,立时追念起秦娈坐在凳子上,对着画板凌空描绘的凄凉景象,差点哭了出来,急遽走掉。
他忍着眼泪狂奔,随之想到那幅肖像画,感受之前有个地方自己想错了,暗想:“债主上门讨债之时,娈娈应该已经报名油彩班,甚至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恰好其时她油彩用光了,没来得及买,那日她有当初放弃学画,今后自然不会再买油彩。这么说来,她送我的画是用我从鬼屋得来的油彩画的?“
这样一想,终于明白肖像画的色彩为何如此单调,纸张为何如此廉价,而秦娈又为何画得如此用心。想到秦娈一直都没舍得用他送的油彩,直到没有油彩可用,她才动用,心中找到一点慰藉。顺势忖度秦娈画画时的心情,又明白一事:“她将我画成成年人的模样,是希望我快点酿成大人,这样她就能有所依靠。难怪画中的我看起来精明老练,原来全是她内心愿望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