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小学每个年组有四个班级,由于教室有限,每班人数八十,只多不少。
中午放学,学生络绎走出教室。
程致远坐在最前排,优先出班,一眼便看到校门外密密压压的一群大人脑袋,思忖:“这么多大人,可别挤坏了秦娈。”想到英雄救美,立即停步,留在门边期待,计划黑暗掩护秦娈。
秦娈出门时没注意程致远,径直走出校门。
程致远跟在她身后出校,见秦娈劈面前的壮观景象似乎并不担忧,随后见一位长发飘飘的漂亮阿姨向秦娈伸脱手。二人挽住手后,顺利走出人群。
程致远白担忧一场,轻笑一下,正计划走出重围,不意刚迈出一只脚,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他明明看到秦娈母女轻松突围,怎奈换成自己,竟被人群困住。他不信邪,试图找到出口,却只看到密集如防风林般的大腿。
程致远顿感不平衡,无奈之下,做好钻裆的准备。
这时一位女士挤进人群,一把将他拉出。
程致远出来后,见是妈妈来了,喜道:“妈,你来救……接我啦。”
瞿燕道:“是啊,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家。”
程致远转头望去,苦笑道:“人真多啊。”
瞿燕道:“都是来接孩子的,走吧。”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程致远心想:“陈涛刚开学就冒犯了老师,看来他未必能一直念下去。等他走了,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随之想到秦娈:“她和小阑妹妹有点像,却又很纷歧样,到底哪里纷歧样呢?”
思索一阵,没有找到准确的区别要领,问道:“妈,小阑妹妹是不是也到上学的年龄了?”
瞿燕蹬着自行车,一边看路,一边答道:“她也在上学啊,只不外不是在学校。”
程致远道:“我要让她陪我。”
瞿燕道:“小阑是女孩子,学校这样的地方不适合她。现在她很好啊,每天都在学习艺术,女孩子有特长很重要,比去学校念书强。”
程致远道:“小阑妹妹是不是看不起学校啊,也难怪她会这样认为,这里和姑姑家相比,简直是很破陋。”
瞿燕下意识转了下头,随后继续看向前方,道:“男孩子吃点苦是很好的,女孩子就不必了。小阑没有看不起学校,只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所以照旧在家学习的好。”
程致远道:“转头我劝劝她,其实学校也没那么苦。”
瞿燕忙道:“不要劝她,你想她了就去姑姑家看看吧。”
程致远问道:“妈,你为什么不想小阑上学校念书?”
瞿燕道:“学校里有男有女,小阑来了,没准要接触到欠好的男孩子。”
程致远名顿开,脱口而出:“我不劝她了。”
瞿燕露出笑容,道:“女孩子照旧要传统些,越少接触男性越好。你和小阑从小在一起长大,未来还不是……”话没说完,自己陶醉在理想中。
程致远这时在想:“小阑妹妹如果和陈涛同桌,我可要烦心透了。”他有心事,便没理会妈妈的话。
学校距离程致远家只有一公里远,但沿途都是胡同,门路起伏颠簸,十分钟刚刚抵家。
程致远吃过午饭,瞿燕送儿子回学校。
程致远刚进入教室,就看到陈涛坐在课桌上,身边还围着几名男同学,正在攀谈。
只听陈涛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不管她是谁,都必须讲理。”
近旁一个男孩问道:“老师真去你家致歉了?她怎么说的啊?”
陈涛道:“她和我妈说的,我在里屋,没仔细听,就听到最后我妈留她用饭。”
另一男孩问道:“她吃了吗?”
陈涛不满道:“上午刚训完我,中午就来吃我家的饭,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程致远进门前心情大好,看到陈涛居然回来了,不禁感应惊讶,随后听到他说老师上门致歉,更是心凉,暗想:“老师这么快就屈服了,她不应向恶势力低头啊,这叫我怎么办才好,看来日子没法过了。”
内心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陈涛今后会越发放肆。立时便想:“要不我去陪小阑妹妹作伴吧。”随即想到:“秦娈还在,不妨再等一等。”沮丧地坐回座位。
过不多时,鱼头哈哈大笑走进教室。和程致远一样,鱼头见陈涛回来了,心下也感惊讶,站在原地停留几秒,直接走上前去,道:“陈涛,上午欠美意思啊,是我先动的手,厥后你也打了我,咱俩就算扯平了。你别往心里去,回家我妈也批评我了,以后各人照旧朋友。”
程致远心想:“就算鱼头致歉,陈涛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马上就要动手。我帮不帮鱼头呢?他这小我私家挺好的,总不能漠不关心吧。”
正彷徨间,就听陈涛笑道:“算了,都是同学,不跟你盘算了。”鱼头笑笑,走回座位。
程致远大感惊奇,心道:“这么简朴就完事儿了?鱼头还没说对不起呢,怎么就顺利过关了?”
从鱼头进门起,陈涛等人暂且停止攀谈。过了一会,教室外有人喊鱼头出来。陈涛等鱼头离开教室,笑道:“这小子还挺识趣,知道我欠好惹,既然这么懂事,我就原谅他了。”
另一人道:“上午有人提醒过他,谁不知道波哥的台甫啊,这小子准是畏惧了。”
陈涛道:“告诉你们,启明小学没人敢惹我哥,连校长都不敢,更别说一个猪头了。”
程致远听说陈波如此厉害,心烦不已,偷眼瞧去,陈涛等人正说得兴起,乘隙装作若无其事,生怕陈涛留意自己,漫步离开教室。
鱼头正在操场中间和三个穿校服的高个子男生攀谈。
鱼头背向教室偏向,程致远通过衣服,照旧认出了鱼头的背影。他见鱼头面前三个男生都是高年组的,第一念头是:“这里面该不会有陈涛的哥哥吧。”冒充散步,接近鱼头,站在不远处偷听。
只听一个男生笑道:“鱼头弟弟,等你穿上校服,再戴上红领巾,那时候才算是正式学生。”
鱼头背对程致远,没看到他接近自己,对那男生道:“佳迪哥,我争取第一批入队,早点儿戴上红领巾。”
程致远黑暗视察三个男生的心情,每小我私家的脸上都写着友善,隐隐还透着些正义之气,料想他们之中并无陈波。随后视察佳迪哥,见他深棕色皮肤,体格十分结实,料想打架一定厉害,心想:“他对鱼头这样体贴,原来鱼头也有哥哥掩护。”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兄长,连爸爸的面都没见过,不禁黯然神伤。
佳迪哥勉励道:“有目标是好事,只要你少违纪,学习结果别太差,老师肯定让你第一批入队。”
旁边刘家旭笑道:“老谢,我记得咱俩都是第三批入队的啊,你可别蒙小孩。”
程致远听刘家旭说话的声音十分亲厚,一听之下,不由得暗生好感。
谢佳迪道:“我刚上学的时候总打架,入队晚了也不能怪老师啊。”立刻嘱咐鱼头:“不许打架,知道吗?”
鱼头道:“老师中午都家访了,以后我还敢惹事嘛。”
谢佳迪奇道:“第一天就被家访了?”
鱼头道:“也不是家访,老师是来致歉的。唉,搞得我中午饭都没心情吃了,不外感受老师挺好的啊。”
刘家旭笑道:“冯智慧,你给分析分析,李老师为什么要上门致歉?”
冯新皮肤白皙,一脸的书生气,一看便知不似谢佳迪和刘家旭,经常受到烈日暴晒。只听冯新道:“这是李老师的一贯作风,先礼后兵,没什么好分析的。还记得田野吗?如今十三路一带最有名的混子,当年在李老师手下始终老老实实的。鱼头弟,李老师是个外柔内刚的老师,做事很考究要领,不要小看她。”
鱼头道:“哥,我不敢。”
冯新又道:“你天性不是爱惹事的孩子,除非人家冒犯你,激怒了你,你才会去反抗。以你的体格,一般一年级生不会主动欺负你,除非你太胆小了,才会受人欺负。不外我嘱咐你一句,只要不是被欺负到没法做人,不必急着反抗,跟李老师说,当着各人的面说,不要背后打小陈诉。李老师一定有措施帮你解决难题。”
鱼头道:“哥,那样会不会太丢脸了。”
冯新道:“只要你动手了,双方就都错了,老师想向着你都不行。面子这种工具,不是靠打架,而是靠优秀。”
冯新的一席话认真说到程致远心坎里了,油然生出一种遇到知己的感受,只恨这些话他不是对自己说的,未免美中不足。
鱼头素闻冯新多智,道:“谢谢哥,我听你的。”
冯新道:“陈波一会儿一定会来,都严肃点,这种人别去激怒他。”
刘家旭道:“鱼头弟,放心吧,有我在这儿,陈波不敢打你。”
鱼头道:“我原来也不怕他,大不了跟他拼了。”
冯新料知鱼头是为缓解紧张,随口说句玩笑,便不再说。
谢佳迪个性耿直,却当了真,劝道:“他比你多活了几年,你和他拼命,怎么算都是你亏损。”
鱼头笑道:“随口说说,别认真啊,其实我挺怕他的。”忽听刘家旭喊道:“波儿,这边。”
陈波中午听说弟弟被人欺负,赶过来找鱼头算账,不想先看到刘家旭。他和刘家旭从小在一起玩,欠好不理,原本向着程致远班级走去,这时转向操场走来。
刘家旭介绍道:“波儿,这是小鱼头,你们没见过吧。”
陈波听说鱼头,一时没反映过来,问道:“他是你弟弟?”
刘家旭道:“他叫朱小鹏,上午和小涛闹了点误会,都是同班同学,误会也解开了。”陈波这才听懂,眼神立刻凶狠起来,盯着鱼头问道:“就是你欺负我弟弟的?”
鱼头看到陈波走路的姿势,第一感受这人好凶,再看他身后随着那几小我私家,每一个看上去都欠好惹。刚刚他还在背后说笑,要和陈波拼命,这时陈波站在面前,吓得魂都丢了,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佳迪看出鱼头畏惧,上前一步,挡在鱼头身前,道:“陈波,你都几年级了,怎么还吓唬小孩儿啊。”
陈波嘴角上扬,冷笑道:“你又是哪根葱哪头蒜,我吓唬谁用得着你管?”
谢佳迪道:“我不是管你,大人应该有个大样,吓唬小孩儿传出去,对你名声也欠好吧。”
陈波道:“我的名声和你有关系吗?你还挺费心啊。”
程致远只听陈波说了这两句,便知这人蛮不讲理,相比之下,谢佳迪三人比他好得太多。
谢佳迪见他这样不客气,道:“不是谁都是好欺负的。”
冯新不愿二人闹僵,上前三步,站在二人当中,道:“小波,佳迪,你俩已往也是同学,没须要一上来就打骂吧。”转对陈波道:“弟弟来上学,怎么也不告诉各人一声。”
陈波道:“我弟弟我自己会照顾,告诉你们有须要吗?你这话说得有点没脑子啊。”
冯新看向刘家旭,眨了下眼。
刘家旭笑道:“波儿,告诉我也没须要呗。”
陈波沉吟一秒,道:“早晚都市告诉你,急什么。”语气仍旧不太客气,但相比看待谢佳迪和冯新,脸色已经友好得多。
冯新道:“小波,咱俩没什么友爱,不外我得劝你一句,你家有你一个就够了,让弟弟好勤学习吧。”
陈波道:“我家的事,我自己会想,你的智慧脑袋照旧多想想怎么学习吧。我也劝你一句,不应说的别说,不应管的别管。万一结果掉下来,可就忏悔莫及了。”
冯新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程致远见陈波比谢佳迪足足矮了一头,冯新和刘家旭也比他横跨半头左右,谅来绝非自己看错。再看陈波体格,似乎也不比三人强壮,何以他敢这样有恃无恐。随即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疤,竟有十处之多,随即想到:“他不是靠体格,而是靠气势。”突然感受陈波不像是小学生,更像是社会青年。
刘家旭道:“波儿,鱼头适才跟你弟弟致歉了,小涛也原谅他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陈波道:“你们消息挺灵通啊,是鱼头这小子告诉你们的吧。”
刘家旭道:“你别管,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
陈波不屑一笑,道:“家旭,你和他俩关系不错啊。”
刘家旭道:“咱俩关系欠好了?”
陈波道:“你说呢?”
刘家旭道:“你觉得我向着外人,是不是?”
陈波抿嘴不答,突然暴喝一声,道:“小子,你给我站出来。”
鱼头、程致远以及操场上正玩耍的孩子们尽皆一凛。
程致远暗想:“此地不宜久留,我照旧走吧。”迈出一步,忍不住还想继续看下去,当下蹲在地上,竖起耳朵,冒充在玩沙子。
只见鱼头从谢佳迪身后走出,由于不敢与陈波对视,目光转到别处。
陈波审察鱼头,记着他的长相,道:“今天我先放过你,再有一次,打断你右腿,听到没有?”
鱼头低声道:“听到了。”慢慢向侧方移动脚步,重新退回谢佳迪身后。
陈波看着刘家旭,道:“面子给你了。”
忽听冯新冷笑道:“真有一套。”
陈波听出他话中带刺,道:“冯新,人家都说你单挑厉害,我一直都不信,要不咱俩现在试试?”
刘家旭了解冯新,知道他看不惯陈波的做派,一直压着火气,否则绝不至于事情都了结了,还来说这样挑刺的话。刘家旭自己吃过冯新的亏,知道这位朋友很欠好惹,不光脑子好用,而且只要逼到一定份上,险些谁也拦不住他,除了谢佳迪。当下笑道:“新哥,这时候较劲欠好吧。”
冯新想到今天是为鱼头来的,他自己完全不怕陈波,但他怕陈波回过头难为鱼头,于是强压住火气,话也不说,甩头便走。
陈波显然不怕事大,冯新刚走出两米,就在后面喊道:“要是不舒服,尽管来找我,随时作陪。”
冯新听他挑衅自己,站定两秒,终于没有转头,继续向前走去。
刘家旭道:“波儿,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了,干嘛啊,你天下无敌了?”
陈波道:“最讨厌学习好的,居然还敢跟我来劲,给他能耐的,跟谁俩呢。”
刘家旭对陈冯二人都很熟悉,关系均都要好,制止言语挑拨,未便再说下去。
谢佳迪道:“行了,都散了吧。小波,你消消火,冯新脾气倔,你就当迁就他了。”说完,便要去追冯新。
陈波道:“等等。谢佳迪,你家在铁道北;佳旭,你家在十三路,我家旁边;冯新家在九栋楼。我听说鱼头住在九栋楼。鱼头,你和冯新什么关系?”
鱼头不知怎样回覆。
刘家旭不乐意了,道:“波儿,你整天背着炸药包吗,怎么一点就炸。鱼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弟弟,这么说你明白没?还用不用我多空话了?”
陈波听出他不兴奋了,道:“好,我不多说了。最后一句:鱼头,别让我看到你和冯新一起走,听到没有?”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疾言厉色。鱼头心里一突,忙道:“是,是。”
谢佳迪道:“陈波,欺负小孩儿有意思吗?你还没完了。”
陈波道:“谢佳迪,你给我注意点,家旭可以和我这么说话,你没资格。”
谢佳迪要不是担忧给鱼头找麻烦,早将陈波搓成肉团了,当下气愤愤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刘家旭见二人走了,对鱼头道:“快上课了,没事了,回去吧。”轻轻推了鱼头后背一下。
鱼头心有余悸,顺势走向教室。
程致远紧随其后,进门之前,转头望了一眼操场,恰悦目到刘家旭将陈波扯到一旁,似乎有意不让陈波身后那几小我私家听到谈话内容。只见刘家旭一面比划手势,一面低声对陈波说话,从行动上看,像是在批评陈波。而陈波竟一反常态,笑眯眯的在旁听着,心情毫无反感之色。
程致远被陈波的笑容震惊了,见二人近乎耳语攀谈,显然友爱非比寻常的好,一时摸不着头脑,寻思:“怎么陈波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他到底是好人,照旧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