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芷遥抿着嘴,缄默沉静了一会儿。
不是她冷血,这话是她真心的——怙恃死了算好的。
如果是怙恃在世,还让孩子过这样的生活,那才是真的悲痛。
“他们以为你私吞了荷包里的钱,所以才揍你的。我猜的没错吧?”
“……没错。”
小孩儿小声说着,目光却在巷口来回瞄着。
向芷遥太清楚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孩子明摆着是要识趣开溜。
嘴角微微勾起,她怎么可能让这小家伙如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悠悠的吐槽道,“活该,偷完工具不先揩点油水,就直接交给上级,像你这么傻的贼,被打也不稀奇了。”
说罢,回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云长歆,“瑀川,可以借我点钱么,我想买点吃的给他。”
云长歆还在回味着向芷遥那句“揩点油水”,猛然撞见她脸上乞求的神色,好一阵儿没回过神来。
这女人,翻脸也忒快了。
见云长歆半天都没给句话,向芷遥心急如焚,只得用更卑微的语气求他,“我以后还钱给你……”
虽然她知道他基础不稀罕那点钱……
恳求的声音听在云长歆耳朵里,竟比眼前这破衣拉撒伤痕累累的孩童更让他不忍。剑眉拧起,转身朝巷外走去。
向芷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险些要绝望的时候,云长歆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清冷和悠然,盘旋在幽深的旧巷中。
“成,带他走吧。”
带,带走?
向芷遥愣了好几秒才反映过来,眼中徐徐浮现出惊喜。她本意只是想让这孩子吃顿饱饭,再找郎中看看有没有受伤。至于带回幽州,她连想都不敢想。
幽州是云长歆的土地,到了那里,这孩子还愁温饱问题么?
喜出望外,不敢置信,她一面开心的抱紧了孩子,一面扬声问,“真的?”
云长歆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假的,你别带了。”
“诶!不行,你允许我了,不能忏悔!”向芷遥喊着,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不嫌脏的在那小男孩儿脸上亲了一口,喜笑颜开,“跟姐姐走吧,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一个时辰后,城南驿站。
云长歆的手下一个个牵着马,一个个目瞪口呆。
怎么才跟主公离开半天,他们就拐了个小孩儿回来?不是说去见沧州州宰去了么?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看着向芷遥跟小男孩儿玩闹的样子,手下们纷纷怀疑自己的眼睛。
其实云长歆也很意外,很难想象,一个时辰前还满眼惧色的小孩儿,现在竟笑容满面的,跟那女人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样子。
别说,那孩子换了身衣服,倒是挺清秀可爱。
“小明,你带着这孩子。”云长歆付托后,走到向芷遥跟前,轻声说了句,“别玩儿了。”拉着她的手,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向芷遥哪儿敢违抗云长歆?只能随着他,偷偷转过头,对小男孩儿指了指宫明。用口型告诉他,就是那个年老哥。
“我,我能拒绝么……”宫明呆呆的看着蹦蹦跳跳朝他走来的小男孩儿,一脸的悲催。
云长歆没有理会手下人的拒绝,也没有理会向芷遥自己上马的申请,犷悍的将她抱了上去,然后径自策马先走了。
见云长歆动身,其他手下也纷纷跟上,宫明看着各人都走了,瓦解的喊道,“喂,谁帮我一下!”
于元锦美意的停下来问他,“怎么了么?”
宫明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元锦哥,你帮我带这个孩子好欠好!”
于元锦挑眉,无声的问他为什么。
少年一本正经的道,“我马背上的位置,只留给我喜欢的女人的!”
同僚们直接哄笑,打趣他年纪没多大,已经开始惦念女人了。一边相互开着玩笑,一边策马上路,把带孩子的困难任务丢给了宫明。
进入幽州地界时,已经是夜晚,城门是早已关闭了,但关口的校尉几天前就获得云长歆会回幽州的消息,所以一直亲自在城楼下面期待。
在城中步行,向芷遥看着左右的街景,差点以为自己是置身于中原了。
酒家,乐坊,茶室,客店,食铺,险些每条街都有两三个,前阵子中秋挂起的花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现在就随着暮秋的晚风晃来晃去,虽然大部门铺子已经打烊,但整齐富贵的气势仍在。
什么水患多发,什么连年瘴气,什么南蛮频犯,跟眼前的景象完全沾不上边。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让官差到幽州了……”向芷遥一边走一边叹息。
要是让云琰知道,幽州被云长歆治理的这么好,云琰一定会想方设法咔嚓掉他。
“怎么讲?”
“传言幽州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云琰也被这传言骗了。”虽是说着云琰被蒙蔽,但向芷遥语气中对幽州景象的惊叹却是丝绝不掺假的。
她的赞赏让云长歆颇为受用,他轻笑道,“另有更不能让他看的。”
“好比?”她下意识就问了,问完就忏悔了。楚涟儿前科那么多,她现在这么问,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良啊。
意外的是,云长歆绝不在意她“太过”的问题,随口答道,“水利、贸易、军事。从前我父皇让近臣来幽州看过。我怕云琰来找麻烦,只让他们答了‘颇有改善’。”
听着云长歆讲述他已往的事情,向芷遥越来越惊愕。
这家伙还在幽州的时候才几岁啊?就明白搞军防了?不光如此,还知道跟老臣统一战线,还知道不露锋芒……
这要不是庶出,现在还不得统一大陆去啊。
云长歆倒不觉得有什么。重回故地,他心中也是有些厦悦,和向芷遥一样四处张望,感伤道,“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孔泽兑做的不错。”
“他很会治理黎民么?”
“嗯,是个才子。”
路上,云长歆的下属们接连离开了,他们大部门人本就住在幽州,完成护送云长歆的任务,也就该回家休息了。
宫明去安置了那个孩子,再回来时,云长歆付托他带向芷遥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