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门永存
李俊凡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男孩。
男孩坐在窗台上，一边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双脚一边摇晃着，黄昏的阳光照着他的侧身。
看见她进来后，男孩抬起头，笑了笑：“姐，你来了。”
李俊凡点颔首，向病床偏向走了已往：“嗯，怎么了这是。”
“他们给家里打电话了。”
“嗯？”李俊凡把包放在旁边的空床上，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张床上另有人，这次来却没了。
“阿姨感受不太好，医生说现在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她已经没有几多时间了。”顾寒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说完，他才抿了抿嘴，补了一句：“歉仄......”
“你到这儿......”李俊凡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语气中照旧带着哽咽，“你到这儿多久了。”
“今天早少到的，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事情。”顾寒说。
“谢谢你陪着她。”李俊凡强行冲他微笑，然后随手拖了张圆凳，坐在了病床边。
微小的消息弄醒了甜睡的女人，她徐徐睁开了眼。
“哈，看看谁在这儿呢。”她的声音无比的虚弱，像是手指轻抚过织物发出的摩擦声。
李俊凡用力眨眨眼，微笑着俯身：“嗨，妈，歉仄来晚了，我刚下班呢。”
“喔，我才不需要你配，我刚交了新的小朋友。”易安的母亲笑了笑，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的男孩，“他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李俊凡惊奇地看了眼男孩，顾寒欠美意思地低头微笑。
“你可不要欺负他.......”老人插了进来，开玩笑地说道。
阴郁的情绪一扫而光。
母女两人相互注视着，一如当初。
“你知道吗，我刚刚做了一个梦。”老人开口，笑容简直和她的女儿一个样。
“嗯哼？”
李俊凡伸脱手，轻轻抚摸着母亲的额头，感受着她愈发松弛干瘪的皮肤，她的头发早就没了，顶着一颗倒三角形状的秃顶，很丑很丑。
李俊凡理想着眼前这个女人依旧拥有那一头让她羡慕的长发，心底空落落的。
一个当初无比美丽的人竟然会酿成这样，难免让人心酸。
“我刚刚梦见你爸爸了，他刚刚一直在陪我，你也见到他了吗？”女人的嘴角一勾，泛起一个无限美好的笑容。
每一个想起美好回忆的人都市有这样的笑容。
一旁的顾寒不说话，默默地注视着母女二人。
“他照旧和当月朔样帅气，就和他向我求婚时一样，”老人望着天花板，像是看见无限美好，“我告诉他，我很畏惧，我畏惧离开你，他说他当初也是，但他相信我能照顾好你。”
李俊凡却没来心酸，她突然低下头，死闭起眼，死咬住嘴唇，但眼泪照旧从眼缝中流出。
“妈，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我没有能力救你，没有能力让你多陪我一刻。
“哦哦，别哭......”老人艰难地伸脱手，盖在了女儿的手上，“歉仄，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你父亲的。”
那手消瘦干枯，手背上满是针眼，如冬天濒死的树干，但却温暖如初。
李俊凡看着自己的泪水滴在这只手上。
“我们都无权决定一小我私家的生死，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个老人，但谁不是呢，我舍不得你父亲，现在也舍不得你，”老人的声音平缓，像是最后汇入海洋的大河，宽广平阔。
李俊凡吸了下鼻涕。
“但这一切都已往了，你必须学会接受现实，然后慢慢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
老人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们都很难去理解一小我私家的一生，我们在世，难免走向死亡，每小我私家都知道这个，每小我私家都了解这个，但其实每小我私家都不了解，”老人眯着眼睛，“因为上帝让我们亲身体验的时机只有一次，体验事后便再也无法折回，以前我责怪你爸爸总是走的太早，现在我理解他了。”
李俊凡面目呆滞所在颔首，歪着脑袋，倾听母亲的声音。
一只手突然递来纸巾，她抬头，看见男孩充满体贴的神情。
笑了笑，她接过了纸巾。
老人目睹一切，笑得更开了，
“我以前怪他，一小我私家走的潇潇洒洒，留着我和你受苦，但现在我懂了，他留下我和你，就像我留下你一样，”她轻声说：“我的人生不值一提，而你，我的女儿，是我和他留下的最好的宝物。”
“够了.......”女儿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溢满了眼眶。
“这段黑暗的时光里，我只需要看着你的眼睛，就不会再感应孤苦，”她拍着李俊凡的手，“于是我知道了，我留下了何等名贵的事物，就像你刚出生时一样。”
也许是累了，老人想把手抽开，放回床上，但李俊凡按住了她，不想让她离开。
“因为你，有那么一瞬间，我知道了自己的故事不再是悲剧，我知道了自己这辈子，不仅仅只是在世，”老人顿了顿，“我真正活过。”
“你，是我们留下的希望。”
老人冲她点颔首，稍稍用力抽开了手。
那手抬了起来，抚摸上女儿的脸庞。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有多伟大，但就算不伟大，就算你只是一个平凡人，我也为你的一切感应骄傲，我爱你，孩子。”
李俊凡握住抚摸自己的那只手，一辈子都不像再放开。
夕阳在这一刻坠落，暗夜扑了下来，天的边际光暗相交，形成异样的幽蓝色。
“我很累了。”老人胸口起伏着。
“嗯。”李俊凡的情绪也稳定下来，放开了母亲的手。
“在你走之前，我有个请求。”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眼睛闭了起来。
“你说。”李俊凡抹抹眼角，颔首道。
“我，我们都无权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我觉得，到了现在，我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死亡。”老人平静地说，
“不，”李俊凡拼命摇着头，“医生说另有一种新的治疗要领......”
老人打断了她：“我不能再成为你的肩负了，同时也不愿再感受痛苦。”
缄默沉静，无尽的缄默沉静，病房内寂静地似乎能听见针水滴落。
“结束这一切吧，孩子，为了我。”老人低声说，“另有，帮我照顾好她。”
顾寒知道这是对他说的，于是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但谁又能拒绝老人最后的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