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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西楼夜

相撞(1)

风雨西楼夜 己不予 3239 2019-01-24 18:31:32

  且徐行拾

  明月照船行,花雕醉人影。一坛酒尚余小半坛,而洛雁早已离席。

  秋忆鸿觉得这酒已经喝到兴头上,便稍稍缓下举杯的次数,说起当今朝堂的趣闻来。

  “白先生可曾听过‘花间弄玉秋独秀,勾栏骑马两尚书’这句风雅小诗。”

  “秋年老,这诗是什么意思呀。”辛子如未经人事自然琢磨不出味道。

  秋忆鸿笑着解释:“这勾栏即是青楼,骑马则暗喻男女之事,两尚书指那吏部尚书范丹文和工部尚书宋来喜。”

  “哦,是各人挖苦当朝的两位尚书大人呢。秋年老你继续说。”

  “花间弄玉跟勾栏骑马是一个意思,这个秋独秀指当今皇叔秋长文,说他是花间弄玉的妙手。”

  “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

  “都是先皇留下辅佐太子的肱骨之臣。”

  “不应该啊,先皇在位时所行政令均利国利民,怎么会留下这三人辅佐太子呢。”

  两人一问一答很是可笑。

  辛子如话落,秋忆鸿便察觉出他适才所言有假。既然都知道先皇在位时颁布的各项政令,又怎会不知道范丹文等人的关系。

  但要演戏那就得互捧,知道有假也要当成真的给兜起来继续唱下去。

  秋忆鸿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白清明反倒开口怒骂:“放屁,作诗之人和信诗之人都是草包放屁,屁都不是屁!”

  “先生何意,这三位辅政大臣的风评委实狼藉啊。”秋忆鸿见白清明情绪激动,这是有意帮辛子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白清明小酌一杯,理了理自己的髯毛,情绪收敛后开口:“你们二人年岁尚浅,不知这三人身上有多大的才学。

  吏部尚书范丹文,是我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当年秋烈祖盛赞其为国器;工部尚书宋来喜,与范丹文同年科考并力夺当年探花,那年科考我朝最后一次南北统考。

  北蛮踏破中原时,秋烈祖动用三万西北重甲,护送整个北方和中原的学子南下,并供养在南国都西郊的南北文苑。秋冥朝开国第三年进行大统考,既是秋冥朝的第一次科考,也是南北学子最后一次联考。此次科考,锦绣文章数不胜数,治国良策更是层出不穷,堪称大冥百年金榜。”白清明似是想起当年举国上下意气风华的景象,言语间不自觉的有了几分英气,眼神中有一丝憧憬之色。

  “所以你们想,这两人得多大的才学,才气够进入前三甲。他们二十年不显山不露水,为什么偏要在先皇殡天后,太子急需他们分忧解难时,陷入那声色犬马中。早干嘛了?!”

  “听先生这么一说,这两位尚书倒也真是奇怪。”秋忆鸿作沉思状,他对这白先生的兴趣越来越大。

  “不是奇怪,这是自污其名麻痹朝中奸党的妙法。”白清明沉声道。

  “白叔,那秋长文呢?”

  “是啊,皇亲国戚没个好名声也属正常吧。”秋忆鸿配合道。

  白清明抚须一笑:“这位王爷,还真不是一无是处的皇家贵胄,秋长文帅才也。

  当年的秋家三少,大少秋长林猛将也。他手上的一叶秋骑军,在前朝倾覆时曾与北蛮的王庭铁骑有过一场死战,三万对七万,折损一万三千骑,破敌三万三。这战果听着顺口像是编的,可真实战况确实到达了以一破三的效果,也就是这一战迫使蛮子在整其中原战局上收敛兵锋!”

  白清明讲述起当年那场骑战来,抑扬顿挫,满是推崇。

  “先帝文宗,一手部署学子南下,为秋冥朝的开国攒下治国良种,也为我汉人这半壁山河留下文脉。当为帝君啊!”说到秋忆鸿他老爹时,这位白先生转变语气,言语间全是敬意。

  “这三少就是秋长文,当年他带两万西北军渡江,准备进驻南国都,不成想萧成衍竟给守城的将领下令不许开城门。于是秋长文留下步卒,亲率五千轻骑转而北上淮河前线,夜袭萧成衍的中军大营,用刀逼着萧成衍给南国都守将下军令开城。”

  白清明呡口酒,带着醉意叹息道:“今天听起来如同戏说,但其时局势之严峻,士族黎民之胆破,非秋家不行图存。厥后众人才知道,防守南国都的军力到达八万,均是萧成衍最为倚仗的家底,他把家底全压在了南国都,却没想到秋长文偏偏不打。”

  “秋长文是怎么知道萧成衍不在南国都的。”辛子如问道。

  白清明并未立马给出解答,而是先让他自己想。

  秋忆鸿在一旁无话也无情,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再好听的历史也是要死人的。他伯父自那场骑战后便再没骑上过战马,未及一年便在西北将军府去世。

  所谓的战死一万三千人,其实是一万九千二百四十六人,但要知道一叶秋骑军拢共才三万骑。

  三人碰杯后,少年脸上略带兴奋之色,他言道:“萧成衍驻守江淮前线,是要做给天下人看,调兵去南国都则是为了和秋家讲条件。”

  “没错,那时候三大节度使都不怎么配合秋家承袭天下,秋家打萧成衍一下就有警告的意思。”白清明笑着赞许道。

  秋长文当年猛打萧成衍有震慑人心之意,想谈条件可以,你们现有的秋家不动一分,还会再让三分利,但是秋家做事的时候别挡道也莫添乱。

  秋忆鸿看那两人都已有醉意,就追问了一句:“白先生适才说两位尚书一个是三甲中的状元,一位是探花,那剩下的那位榜眼呢?”

  白清明有些酒上头,刚要接话又突然停了下来,晃了晃杯中酒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时候叫做辛子如的少年已经撑不下去了,花雕酒喝到后面晕的厉害,只得起身睡去。

  一时间房中无话,耳边传来长舟破水声,声声卷人心田。

  “秋令郎对朝堂之事很是上心啊。”

  “家事国是美人事,晚辈都上心。”秋忆鸿玩笑道。

  “花雕醉人,今晚就到此吧。”白清明起身道。

  “也好,先生早些休息。”

  待白清明离去,秋忆鸿把坛中剩余的酒倒入执壶,提起一壶花雕去往船头。

  小酒上头配风吹,而这冷冽的江风,使那半醉之人清醒几分,待秋忆鸿喝上几口后,这醉意便又浓重几分。

  七分醉意的秋忆鸿靠在栏杆上,追念起他的江南三年。

  人越大,束缚感就越强。在西北时,他能肆无忌惮的耍混,来到江南后,他才真正感应一种孑立感,他不再是秋二令郎,说话做事均要思虑周全,不能什么话都跟别人讲,有时候想要矫情一下,才发现都没人听。

  做太子,多好的差事,未来的天下都握在你一人之手。可范丹文在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即是为君不能随心所欲。

  秋忆鸿便想小爷随心所欲惯了,你说我不听即是,可没成想最后照旧听了。

  他年老多标志的二世祖,不也提刀领兵规行矩步做那将军府副帅,肩挑西北百万民。秋慕林,多文雅的名字,多风骚的西北大令郎,最后舍弃了开青楼的念头,去到大漠黄沙的塞外砍蛮子。

  没人逼你要怎么样,而是你该要有什么样。

  一开始秋忆鸿也要随着年老去到边塞,但将军府无一人同意,在他折腾几个来回后,他老爹的书信跟诏书一同到了西北。

  信中有一句让他印象很深的话:若要哥俩好,各有合适的位置才气一直好。

  在读到此话时,秋忆鸿恍然间有点明白秋家无内耗的缘由。

  其大伯性情如火,从一名普通骑卒做起,直到成为一叶秋骑军的主骑将;三叔秋长文随性而安喜好浪荡,秋家要他着力就着力,没事便谁都不搭理。当年由他领军渡江,也是无人可用时被老爷子拿着鞋基础,将其从三品楼中抽出来后才带的兵。

  而老爹性情中庸,一直都被老爷子带在身边当做家主栽培,秋忆鸿曾听大伯讲他们三兄弟出去与人惹事干仗,向来都是老大着力,老三添火,最后由老二善后。

  莫说秋家在西北为第一门庭,无需把小事放在眼里,可若小事都处置惩罚欠好还做什么第一门庭。

  父辈三兄弟各有所长各有所好,最终到达的位置也各有差异。

  最后秋忆鸿拿起诏书,随建安王来到这江南,坐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合不合适的位置,但现在至少知道他年老于西北更合适。

  在这千年帝王城中,秋忆鸿收敛心性做了三年的无声太子。这期间他明白一个原理,人知道的越多就会越孤苦,那是一种无法与人诉说的孤苦,理解的人只能理解改变不了什么。

  所以他跟雨棠一起时就只是逗她开心带她疯玩,什么帝王家事朝堂局势一概岂论。始终让她觉得在这皇宫里照旧如在将军府那般无忧无虑,就算老爹虽然不在了,但另有俩哥哥陪着她,宠溺呵护着她。而这,是秋忆鸿目前为止最能做到的事情。

  太后是他们三人的娘亲,她在这个家就还没散。这样每年除夕夜他和雨棠还能吃到娘亲包的饺子,年老还能每过一段时间收到几件衣物和一封嘱咐的家信。

  如今该他秋忆鸿接过那份继续,把家事和国是挑在肩上。至于能不能挑起来,他也不知道。

  壶中酒未尽,江风正爽朗,少年岂言愁。

  在秋忆鸿凭栏矫情时,其身后不知何时伫立着一道倩影。待他回去歇息,那倩影才显露出来,是那唤作卿芸的女子。

  ***

  在这不着寸土的大江之上,老刘晕船的情况在第三日才略有缓解,便跟秋忆鸿一起在船头吹风透气,运动下身子骨。

  凭据这般行船速度,最快也要后天才可以到达安庆府,究竟是逆流而上。

  “老刘,打起精神笑一笑。”

  “你又不是美娘子,大爷给笑个屁。”老刘靠栏不去看那江面。

  “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小爷怎么就不晕船呢?”

  “小子,大爷突然觉得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剩下的路你就自己玩去吧。”对于秋忆鸿的幸灾乐祸,老刘就地体现要撂挑子。

  “别啊大爷,含颗酸梅子缓一下,小爷亲手喂你。”秋忆鸿赶忙贴上去讨好。

  “滔滔,一颗就行了。”

  就在秋忆鸿喂老刘吃干制的酸梅果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刘无问虽然难受,但百战老卒的迅猛反映照旧在的,他一脚踹开秋忆鸿,同时借力后仰避过箭矢。

  “又他娘哪来的箭!”

  秋忆鸿低身探头向江面看去,除去前方的驶来的一艘大船,目之所及并无其他船只。

  不待秋忆鸿确认,一波利箭下雨般的泼向他们所在的商船。

  “快回房,躲起来!”秋忆鸿大叫,不光是说于老刘听,也是在提醒其他人。

  有的人反映不及,转眼间就被箭矢射中,船头处随之即是一片惨叫声。

  掌管商船的船家来到船头,一边让手下船工抬走受伤的搭客,一边抬头看那桅杆上是否悬挂代表商船所属势力的红鲤旗。

  随着两船相近,前方的大船不改航向,也不减缓速度,直直的向秋忆鸿所在的商船撞来。

  秋忆鸿乘坐的商船,分上下三层,算得上是大船了,一般的小船也不怕撞,可前方驶来的楼船,足足横跨商船一丈有余,加之顺流而来,这要是撞上他们这边绝对要受损。

  “转舵往左,摆直船身!”船家高声付托舵手调整偏向,同时把商船的前进速度控制的不紧不慢。

  江面上,相向而行的两艘大船越来越近。

  秋忆鸿所在的商船上泛起许多召唤声,不知是提醒船家照旧吼给前方的人听,但照他看,眼前的情形是改变不了了,两艘船总归是要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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