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在写些什么哪?”盈袖自小随着自家公主,自然晓得她甚少写字。人家各人闺秀们都是打小练得一手簪花小楷,可自家这位呢,虽是书读得不少,但这一手毛笔字就……呃……
“写信给舅舅。”顾南琴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边拿笔杵着面上浅浅的梨涡,琢磨着该怎么给舅舅说这事儿。
顾南琴舅舅姓徐,溧阳徐氏,可是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入朝为官者自是不少,但最打响其百年名号的,却是出了一位正儿八经的皇后娘娘。
虽然先皇后已经过世,但溧阳徐氏也趁着这几年内坐稳了在这晋元王朝的职位,现今早已今非昔比,自然也是痛爱自家的这位长公主,金银宠着,暗卫护着,生怕这公主在这深宫中受了人欺负。
其中,属舅舅徐元铮最为敬服顾南琴,对顾南琴的求助求问,险些是有求必应。
顾南琴不自觉地咬了咬笔头,最终提笔寥寥几字叙述了一下自己遇害经过,又仔细描述了那些个杀手的体貌特征以及习用招数。
“唉,也不知道舅舅会不会怪我……”顾南琴写完了书信,将信纸摊于桌上晾干,又是忽而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徐大人自是……”盈袖正计划说徐大人对顾南琴的痛爱无所不用其极,却也同样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他可能会怪您偷偷溜出宫去?”
“是啊,舅舅待我虽好,但管得可不比孝明王少。”顾南琴面色稍有犹豫无奈,照旧将晾干的信纸折了折,放入一个信封,又亲写了“舅舅亲启”四字,才认真递给了萧子安,“帮我。”
萧子安虽是一直在殿外守着,但对这主仆二人的对话也听到了不少,此时一脸漠然接过,转身便闪出了门外。
顾南琴看着萧子安冷静淡然的背影,稍稍入迷,又摇了摇头,照旧把目光移到了盈袖身上:“……今日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盈袖垂首恭谨道。
“陛下是不是说了今日要过来?”顾南琴歪着脑袋想了想,盈袖笑道:“是了,听说今日上朝时江丞相又把人气得差点吐血,估摸着到现在还未下朝呢。”
“这么厉害啊?”顾南琴有些唏嘘着。这江丞相的台甫自己自然是有所耳闻,甚至也经常听顾咏德说起。
但这人似是手段太过厉害,无论朝臣们给小天子软磨硬泡照旧上书谏言,只要事情过了江丞相的手,基本也就没小天子什么事儿了。甚至于,小天子处置惩罚不了的棘手问题,到了江丞相这里,险些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
小天子每次谈论起此人,都是一脸崇敬,虽然总是懊恼于这江璃布下的课业,但实则心内还真把这人当了自己导师般尊敬。
然而顾南琴却是一直对此事持守旧态度。
虽说这江丞相号称是先帝帝师宁庭柯的关门门生,但这人的来历身世,顾南琴是一点儿都没摸着。甚至连舅舅徐元铮也未曾摸清过,似乎这人就是那么凭空跳了出来,又凭空接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算手段再厉害,顾南琴也总不敢尽信此人。
如此想着,正巧小天子就气呼呼地进了门:“南琴姐姐,我可不想玩儿这劳什子皇位了……”
话还未落,顾南琴也顾不上这脚上未愈的伤痛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去堵了他的嘴:“瞎说什么……”
小天子怒气未消,却又不敢对着顾南琴生机,只是屏退身后随着的几名小太监,才道:“朕只有在南琴姐姐面前才这么说,姐姐放心。”
“到哪儿都不能说!”顾南琴板了脸,难得的一本正经。
“好好,姐姐,朕错了,朕错了还不行么……”小天子自己也知道说错了话,嘟嘟囔囔地果真照旧个孩子样,“今日在朝堂之上,若不是江丞相为朕说话,那几个老臣可差点没把朕逼死。”
“什么死啊死的,这个字也不许乱说。”顾南琴见周围只剩了盈袖,爽性伸手给了小天子一个爆栗,“姐姐平时怎么教你的?另有,老臣就是老臣,你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许你跟他们怄气打骂,知道么?”
“好好……”小天子倒是挺喜欢顾南琴,就连这种行为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只觉得是姐弟亲昵,“姐姐,你说,这老臣们是不是就是嫌朕年纪小,所以才总跟朕对着干?若是朕能年纪大些,是不是也能少受些气?”
顾南琴也不知如何回覆这个问题,究竟自己小时见着的父皇,也经常为了群臣意见不合而焦头烂额。咳咳,看来这皇位好欠好坐,果真不是年纪的问题。
虽是如此想着,顾南琴照旧柔声宽慰道:“……等你年纪大些,能处置惩罚的事情多些,自然也就能少手些委屈……”
小天子今日似是被气坏了,趴在顾南琴的书桌上直接装死,顾南琴又是哄又是劝,还悄悄命盈袖去弄了些小吃食来,才让小天子面上的阴沉之色少了些许。
眼看着这位依旧稚气未脱的小天子在自己跟前闹着别扭,顾南琴心下却是有些难言:这样的孩子,未来究竟能不能守好这晋元的万里山河?
待到小天子吃也吃好了,该诉苦的也诉苦完了,才抹着嘴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认真看着顾南琴:“……照旧南琴姐姐好,未来若是姐姐有了驸马,那也一定得是比朕还珍惜姐姐的人。”
听到此话,顾南琴心口一暖,连带着看向小天子的目光也更是温柔了三分。
这孩子虽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也算是跟自己在这四四方方的宫里相依为命了多年,今日能得此一言,顾南琴越觉察得两人不是亲姐弟却胜似亲姐弟。
“……多谢陛下。”顾南琴由衷道,小天子则是灿然一笑,带着身后几个小太监,径直离了公主殿。
顾南琴犹自坐在书桌前,直愣愣地看着小天子留下的空了的食盘,唇角微微勾了勾:咏德啊咏德,虽然你不是我亲弟弟,但我也会拼尽全力助你在这龙椅上坐稳的。
盈袖不知顾南琴在笑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瞥了两眼,照旧伸手撤下了这些个空盘。
顾南琴收回目光的同时,目光蓦地由温柔变得凛冽,若是查不清这丞相江璃的来历,自己可算是永远无法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