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开到荼蘼花事了
那是红袖的阴谋,他们却浑然不觉。
六月,皇宫里的荼蘼花全部干枯了,残瓣满地,白中泛黄,涂鸦着忧伤。
思淘天在院子里赏花纳凉,侍婢轻罗小扇。
思淘天轻轻叫侍婢将扇子收起来,心里凉凉的,又怎么会觉得热呢?
凌久,有多久没来看她了?
皇后倒是来找她闲聊。
“这天可真热啊。”红袖说,“若城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干旱,炎热,有不少黎民渴死了,另有不少黎民饿死了,黎民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思淘天只静静听她说,不轻易开口。
“皇上去祈雨已过多日,然而天照旧没有下雨。这可不得了,民声载道,群臣激怒。”红袖依然是闲谈的口吻,“今日,朝堂之上,有大臣上书,说是查明皇上祈雨失败,是因为一群若人用巫术滋扰……”
“巫术滋扰皇上祈雨?”思淘天眉头微皱,这真是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话!
“听说涉事的逸人共一百人,如今已经押至午门,只等午时三刻,皇上亲自行刑。”
“认真?”思淘天惊得站起身来,身子激动得有些哆嗦。
“今日后宫人人都在议论此事,你竟不知?”红袖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
顾不得向皇后请辞,思淘天连忙冲出去,直奔午门。
看着思淘天心急火燎地离去,红袖笑意渐深。
烈日如火如荼,一百名逸人穿着死囚服胝头跪成数排,汗水将囚服全部浸湿,凌乱的头发盖住一张张绝望的脸。
凌久和众臣高屋建瓴,漠然地看着他们。
“将思妃轰走。”远远看见思淘天跑来,凌久不等她靠近就冷冷地向禁军下令。她衣袂飘飘,如天外飞仙般向他奔来。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急切地向他靠近?而这次向他奔来,不外是有求于他!
“皇上,逸人是无辜的!……”思淘天呐喊,可是凌久充耳不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然而众臣已经议论纷纷。
思淘天被禁军撵得离刑场越来越远,任她说什么,凌久都是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她与禁军交起手来,她的武功不弱,然而禁军也不是吃素的,又仗着人多,很快就将她打得趴下。
凌久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说:“把思妃押上来。”
“皇上……”思淘天刚开口,就被凌久冷冷地打断。
“今日这一百名逸人,孤是杀定了,你说什么都没用。”凌久用眼神警告她。
思淘天颓然跌坐在地。曾经,他看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深情,如今,却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果真,最难消受君王恩,爱是那么炽热,恨也那么炽热。看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
“哈哈哈哈……”思淘天仰天大笑,那笑声如从地狱而来,让众人毛骨悚然。
即便没有了巫杖,不再是巫神,但她也不行能对逸人不管掉臂。这一百名逸人,她救定了。
思淘天昨夜并没有拜月,又没有巫杖,她是不能用巫术的,如果她强行用巫术,是逆天而行,结果是不得好死。然而她已顾不得多想,午时三刻很快就要到了。
思淘凝神念动咒语。巫术施出,刑场凭空吹起一阵狂风,马上飞沙走石,众人站立不稳,眼睛不得不闭上。待狂风停止,灰尘落定,刑场上那一百名逸人死囚已不见了踪影,只剩思淘天因巫术的反噬而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众人骇然,胆小的纷纷慌不择路地逃跑,刑场瞬时杂乱不堪。
“妖人啊……”
“妖术啊……”
“逸人果真是惑乱若城的妖人!”
“逸人不除,若城必将浩劫临头!”
……
凌久紧握拳头,指甲刺入肉里,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她就仗着他爱她,一而再地挑战他的底线。一次一次地欺骗叛逆,他还要一次一次地护着她吗?他不仅是个男人,更是这若城的帝王!
他的脸一点一点冷下来,这一次,他觉得累了,不想再护着她。
“皇上,此妖人必不能放过啊,当立即处以火刑!”
“一定要处以火刑!”
“火刑!”
“火刑”
……
群臣和围观黎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逼得凌久不得不作决定。缄默沉静许久,凌久终于开口:“将思淘天绑到刑柱上,处以火刑,立即行刑!”
刑场虽十分杂乱喧闹,但凌久的话思淘天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刀,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伤心,已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没有哪个词能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眼泪早就干了,她只有笑,放肆地笑,不停地笑。
她已无力反抗,任由若人将她架起,绑至刑柱之上。
“妖人,烧死她,烧死她……”围观的若人群情激扬,瓜果蔬菜,鸡蛋石头……种种工具纷纷狠狠扔到她身上。她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因为她已经疼到麻木了。
“焚烧。”凌久下完这个命令,转过身去。他的心,不是不痛。
星星之火很快蔓延开来,火光照得思淘天美丽的脸诡异如地狱走出的使者。
烈火中,思淘天的脑中突然浮现了一幕幕画面,开心的,伤心的……那些遗忘的影象,突然全部想起。她笑到僵硬的脸上照旧落下了两行泪,那泪竟比即将要吞噬的烈火还要滚汤。
想起来又能如何,即便再次相遇,再次相爱,他们的结局,依然是悲剧。那个曾不止一次在她耳边深情地说要永远掩护她的人,照旧忘了他的誓言,亲自将她置于烈火中!
在完全被烈火吞噬之前,她绝望地望着他,高声地对天空说:“如果天空也觉得我没有错,若人应为他们对我犯下的罪支付价钱,就让我的幽魂化成漫天的雪花,在这六月的天地间徜徉!”
话音落定,天空飘雪。她用最后一口气,施用了巫术。巫术随着她的生命一同消失,雪急遽之间没了痕迹,似乎并未曾飘过。这场雪事后,边河的桑洛花,怕是永远不会再开了。
“皇上,皇上您醒醒!快来人啊,快救皇上……”凌久突然砰然倒地,吓得群臣如热锅上的蚂蚁。
烈火将思淘天全部吞噬,凌久的心里的火也将他一点一点吞噬。他终于陷入了黑暗。若能今后不再醒来,于他也是解脱。
虽然只是短暂如惊鸿一瞥的微雪,却足以让心虚的若人震惊不已,让他们对“逸人是惑乱若城的妖人”的谣言深信不疑。若人亲眼目睹了思淘天施用巫术,对逸人的巫术忌怕不已。徐徐的,通常发生诡异的事或是若人觉得诡异的事若人都认定是逸人所为。甚至连无法制止的天灾都归罪于逸人。
“天,动了。”在若城的某个地方,望着隐晦的天空,思忆天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思淘天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应到这巫术是思淘天所施。她能感受到浩劫的征兆,却无能为力改变什么。那短暂如惊鸿一瞥的微雪,在她的眼中幻化成无尽的血。在那雪花落定之前,她伸手握住了一朵闪着微光的雪花,用巫术将雪花注入到桑洛花中,对着桑洛花说;“姐姐,我只能救下你最后一缕灵魂,将你暂寄于桑洛花中,用我五十年的寿命,换你一次重生。只是下次桑洛花开,或许我是不能看见了。”
思忆天身边的思无邪第一时间拭掉她的泪,疼爱地将她揽入怀。他无法理解她的伤心,但他无法无视她的伤心。今生他早已认定了她,她就是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