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程的话说的太重了。
原来扯着嗓子嘶吼的高秀菊，突然就没了声音，接着就“呜呜”地哭开了。
刘万程也一肚子委屈。媳妇在客厅里哭，他就在卧室的床上躺着，无动于衷。
特么的自己窝窝囊囊地活了泰半辈子，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穷困潦倒，原来就够倒霉了，而且倒霉都倒你们家身上了！
老子没阻止你任嘛不干，着力不讨好地回去照顾你爹就不错了，你特么另有理了，还觉得不是你们家欠我的，反而是我欠你们家的，天下另有这样的原理？
所以，他任凭高秀菊在客厅里哭泣，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发泄一通，把狠话说出去，心里反而平静了，就连媳妇厥后又嘟囔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
现在，他的脑袋里，跟放影戏一样，在回放着自和高秀菊结婚以来，自己的人生旅程。
老丈人失事，他东跑西颠地随处找人……工厂改制，连屋子都得自己掏钱了……厂里效益反而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人为都能拖两三个月……
然后，就是小舅子高军刮洁净老丈人的家底去特区，老丈人住院……
他重点大学结业，其时去特区的话，一定比他小舅子强！
可是，他得和高秀菊留在家里，照顾老丈人……
自从和高秀菊结了婚，他就开始倒霉，没有一件好事！
如果当初自己不娶高秀菊呢？他不由想。那时候正好海南建省，需要大批人才。也许那时候，自己会告退去海南？
凭他的学历和事情能力，在海南找个像样的事情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是那样，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哪个知名企业的高管，拿着十几万的月薪了。但不管怎么说，也比像现在这样困在这个半死不活，行将破产的破国企里，受高秀菊这个泼妇的气强一百倍！
然后，他就开始意淫他没和高秀菊结婚，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媳妇什么时候止住哭泣和谩骂，什么时候走的，他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在意淫中睡着了。
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去年已经死了的韩素云就站在他跟前了，照旧中年韩素云，不是那个满头鹤发，行迁就木的老太太。
情况也变了，已经不是在他的家里，而是在二分厂技术科的办公室里。他也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工厂穷，没有资金更新厂房，技术科的办公室和二十年前险些没有变化。二十几个平方的苏式高脊平房，里面排了两排七八张长方桌子，桌子一边另有几个图纸架。
所以，刘万程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照旧在睡梦之中。因为现在的技术科，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分厂给配了个电脑，各人轮流绘图用，一般不手工做图了。
“愣什么神啊？”韩素云继续说话，“二车间立铣的端盖坏了，你去测绘一下，画个图让他们自己加工，注意端盖上轴承孔的公差配合。”
刘万程听着韩素云的话，怎么着也感受不像是做梦，就像是真的现实生活，梦哪有这么真的？
他机械地允许一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机械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这个房间他呆了二十几年，每天不知几多次进进出出，实在是太熟悉了，基础不用大脑反映，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到门那儿去。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他照旧差点撞到靠门的那张办公桌上。
韩素云调总厂工会，他当科长之后，就嫌门口那张办公桌碍事，给撤了。坐那张办公桌的刘婷坐他原来的办公桌，他则坐韩素云的办公桌，那里就空出来了。
如今，刘婷的办公桌还在，就说明这情况是二十年以前，不是现在。
可是，出了技术科，就听到不远处车间里传来“轰轰”的，机床开动的噪音。
技术科门前，种着几棵高峻的梧桐树，遮的地下阴阴的，没有一丝阳光。梧桐树上，蝉鸣声响成一片，十分难听逆耳。
刘万程仰头去看身边的梧桐树干，心里却一个劲发毛。
这完全不是往日做梦的感受。梦没有这许多的细节，也不会如此连贯。
他咬一下自己的嘴唇，疼！然后，他就放眼视察周围的情况。
一条宽阔的土路从南到北，在正午耀眼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耀眼。土路两侧，是一排排的工房，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苏式修建。
路东是一分厂的车间，路西是二分厂，他属于路西的二分厂。技术科就在路西两个车间之间夹出的空间里。
土路还没有铺水泥，正是二十年以前的样子。车间外墙露着灰砖，没有粉刷，也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应该是梦。可他的身体有清醒时的所有感受，周围的一草一木他都可以感受到和看到，这又不是梦。
在周围彷徨了足足半个小时，刘万程终于下了结论:他穿越回二十年以前了！
他就是和媳妇吵了一架，心里只是发了一个誓:时间倒退回去二十年，我绝对不娶你高秀菊！
对了，这个誓怕是让上帝听到了，正遇上上帝这个时候闲的百无聊赖，就把他的这个誓言给酿成真实了。
他只能这样解释了，因为他已经十分清醒，完全可以否认这是做梦，完全可以确定，他现在所处的情况是百分之百真实的，如假包换！
梧桐树南边，是一排冬青树丛，树丛一路向西，将技术科的灰砖平房与南面的一车间工房隔离开来。技术科的一扇窗户，就在冬青树边上。
刘万程没有去二车间，而是走到窗户下面，依着墙坐了下来。
这里有冬青树丛挡着，外面很难看到，也清静。
已经确定穿越回来了，他就不急着去完成韩素云部署的事情，而是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计划了。
横竖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走下去，娶高秀菊了。
他知道以后二十年里社会的生长是怎样的，山河机械厂一点前途没有，他干嘛还体贴自己的事情啊？
既然知道以后的事情，他就得琢磨着怎样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发达，过以后泛起的富足阶级的生活，再不做这工厂的破技术员了。
股市未来会大涨，现在如果买些蓝筹股，用不了几年就会翻好几番！
可是，买股票得需要钱，他现在不管是回到了哪一年，都没有钱。就他那几十块钱的人为，每个月够他自己吃喝就不错了，手里基础攒不下仨核俩枣，就是知道股票未来值钱，他也没钱买啊？
开工厂，搞私营？这些凭着他在山河机械厂这些年的经验，简直都可以挣钱。可是，资本上哪儿弄去？他就是穷光蛋一个，家里怙恃兄妹都在农村，这时候比他还穷呢！
嘿！情感这明知道怎么能发达却没资本干，更让人难受！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裤兜掏烟，却是掏了个空。这时候的他，还不会吸烟呢。
他厥后学会吸烟，一个是当了科长外交增多，受周围情况影响。一个就是日子不顺心，借烟消愁解闷，逐渐成瘾。
虽然穿越回来了，可是也把烟瘾带来了。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别是给带回来了，一副四十多岁的老男形象吧？
他慌忙从周围找了片碎玻璃，借着阳光反射，视察自己的脸。
还好，是二十年前自己的样子，没有皱纹，脸很平滑，很英俊。
他不由自得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