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一愣,“你知道啊?”
芙莞猛一弯头,看得风如捂着胸口回了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那你现在去哪呢?”
“我要去西岳。”
芙莞一乐,忽的站了起来,“我也去西岳。”
“你,你去西岳干什么?”
芙莞一松肩头,“我来看我娘亲。”
“哦,你是西岳脚下的人啊。”
芙莞摇摇头,“我……我家在东京,来西岳看娘亲的墓碑。”
道童起身就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提到你伤心事了。”
“没事,横竖我也习惯了。”
看她不开心了,道童就笑道:“姐姐,你女扮男装,可真英俊!”
芙莞一乐,“真的?”
“虽然!跟我们门……跟我家少爷一样英俊。”
芙莞马上自得起来,可挥鞭子朝地面砸得灰尘飞扬。
“姐姐莫生气。”
“哼!那些丑女人竟然讥笑我的智力,我可比皇,比我几个妹妹智慧多了,我只是看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才相信她们的,坏蛋!”
道童再要劝她,可她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你去西岳,那我们结随同行吧,我可以照顾你。”
芙莞竟拍着她的肩膀,看得道童呵呵一笑,“谢谢姐姐。”
“那我们走吧,我有马。”
“我也有!你等我一下。”
道童一骑飞来,看得芙莞呆愣愣的,“哇!你这匹马,比父,比天子的马都气派!”
风如一笑,“走吧!”
两人刚走,竹林里就飞出一个白衣少女,心思,“门主,怎么会派人来掩护她?她是谁啊?主子跟她似乎特此外熟悉……”
想着有本门小师妹掩护她,只要不是神仙,她定是平安无事的,这才飞离竹林,回了东京。没走多久,抓芙莞的人已经跑来了,看着马蹄印,十几个飞骑都朝西边赶去。
两人一路,芙莞又埋了几处银两,风如就飞上高处给她把风,看得芙莞想起了那个刘娥身边的风仪,“我身边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丫头,那我还怕谁啊,可惜啊,她不行能跟我走的。”
三五天功夫,两人轻轻松松赶到华阴,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好不快意自在,抬头再看,那西岳已经耸立在目前。
“姐姐,我要先走了。”
马上的风如已经憋了一天了。
芙莞却舍不得她,“你……你要去哪啊?上山吗?能带我吗?”
“你不是去看你母亲的吗?”
“哦。”
看她失落的脸色,风如也红了脸,“姐姐,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虽然不是!我是出来访亲的,过些天就回去了。”
风如摇摇头,几天的相处,已经把她看得透透的,“姐姐,那你好好保重啊,我必须得走了,已经误了日期了。”
“哦,那我们以后还会晤面吗?”
风如一笑,“虽然可以!以后我们一定会晤面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两颗兔牙看得芙莞也笑了,“说得是,好吧,那你走吧,再见。”
摇摇手,芙莞心里一阵火烧,“你也要小心啊。”
“嗯!姐姐再见!”
“再见。”
一骑上山,看了好一会,忽的那身白衣又回来了,下马风如就要把自己的宝剑送给芙莞,可她怎么也不接受,就把自己的翡翠挂饰送给了她,“风如,你必须接受,我适才就想送给你的。”
一番推让,风如只好收下了,看不见她的骏马,芙莞才转身,她感应了另一种孤苦,一种得而复失的孤苦。
可她天性又开朗,想着娘亲的忌日还没到,不如先去西岳周遭游览一番风物再去,踩上马蹬,这就真正开始了她的江湖之行。
耸立关中大地,西岳早夺了神功造化,让古今帝王四海英雄无不神往牵梦。又三秦要道四方通衢,往来华阴的商旅可谓摩肩如织,尤其在南麓的上山道,更是门庭若市,涌涌而上。
却说几天前,就在轻易帮和归藏门奉御虚门密帖处置惩罚大计时,御虚门也派了三才特使张苍露道长往成都查案。结束后他便直奔西岳,在山路下的留侠客栈期待大人物的降临。喝了几口茶,耳边又听着伙计正对着门口讥笑着。
“你看他,把柱子埋好了,还真盖上哦,一个傻子呦!”
伙计提个壶一如既往地跟周围的伙计们鄙夷道。
“比乞丐还穷,竟然要盖屋子,丢人!我要看看他能盖出什么熊样子来!”
“嘘……小声点。”
伙计朝一边的张道长指了指。
冷嘲热讽,已经在周围店家的眼里、嘴里展露了许多几何天,可他们虽然藐视着对方,却不敢放肆表达,因为张苍露就在一旁悠闲地吃着小菜,不时也朝门外头瞧上几眼。
“一身傲骨,刚恰好。”
道长停下筷子,捋了捋乌黑透亮的髯毛。
众人所看的位置,正是劈面的一块空地,背靠五六米的山崖,两边都是三层楼的客栈。
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盖着他的屋子,准确说,是在搭个大棚。
稍稍立稳三米高的柱子,他开始朝放满大石块的深坑里埋碎石子,填土踩实,等柱子稳稳地扎根地下了,他就爬到顶端将一条碗底粗的长木头用麻绳捆起来。
虽然入冬了,可西岳南麓依旧气温适宜,那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短衣,小伙子依然故我,绝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看法。他盘算主意就要在西岳脚下的闹市口,平地起一座新屋子,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屋子。
来往的路人,住店的客商,无差池他的举动投上异样的目光。可他干着干着就有了美意的店家过来帮他,却被他全部拒绝,递壶水的,拿个饼的,送碗饭的,端碗面的,看得他咽咽口水,却大部拒绝,只留下一壶水和一些能用的工具和质料。
西岳脚下,商帮大贾,江湖豪客们往来不停。小老黎民搭棚卖个茶水,赚点家用,实在太正常不外。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不是为了卖茶水。
五天前的一个夜晚,他被一辆马车装着准备上山,他已经晕了两天,醒来被喂了些稀粥就用麻布塞了嘴巴,临到西岳脚下他就挪到车门边,看着门被颠开了,瞬间就滚了下去,众人赶忙去追,却见他已经掉落路旁的悬崖下。黑漆漆的山崖,他们也只能祝愿他下辈子投胎落个好人家,不要再干坏事。
谁知他被挂在一颗崖边的大树藤上,好容易顺着陡峭的山崖爬上来,他就痛骂归藏门,骂得满头眩晕,腹内翻腾,倒在路边的“留侠客栈”就昏迷不醒了。
第二天醒来,却没有任何人资助他,因为饥饿,他便一顿饭将所有钱都花在留侠客栈里,然而等他酒足饭饱,有劲想起来明天该怎么办时,脑袋才嗡嗡作响。
“呵!呵呵,呵呵……老子真是个笑话,连我自己都照顾不了,居然还想着狗屁雄心向,轻易帮,四海楼,归藏门,果真一家人,全他妈一个品德,可我我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联合起来搪塞我……”
坐在窗边诉苦一阵,看着碧蓝如洗的西岳天空,他嗤鼻子笑道:“哎呀……可我也没死啊,你在看我笑话是不是?哈哈哈,我也没死啊……哈哈哈……”
笑得劈面坐着的道长,只捋须笑看着他。
天外云卷云舒,室内一老一少,他又自怨自艾着,“老天爷,我现在终于一无所有了,连明天的饭都吃不上了,对了,今晚住哪还不知道呢,你兴奋了吧?”
刚说罢,窗口一阵凉风吹来,紧了紧衣服再看眼天空,蓦地阴暗了。
“呀?不是吧老天爷,你还要下雨?”
一场雨被他说得立即狼吞虎咽掉落下来,连着从下午一直飘落到晚上,却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住不起店,又出不去门,他只好躲在人家屋檐下,讥笑辱骂也便如风似雨而来。
“瞧他那没前程的样!都窝着两天了,每天都厚着脸皮,乞丐都不如哦!也不走也不说话,真他妈的丢人。”
两天的嘲骂和藐视的眼光,终于激起他内心的“斗志”。
“既然老子一无所有,那就去他娘的尊严?”
跑到后厨随手拿起随口吃,周围的人却一个也不管他,因为昨晚他和店老板约好了一件事。
“小子!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吃喝住店,我一律全免了,怎么样?”
饥饿,已经让他的胃动力逾越了脑动力,迷迷糊糊听着有吃的,就随口允许了,吃完了,他才知道这是个套。
“来,跪下吧,叫声爷爷,以后用饭喝水干活前都要叫声爷爷,来,乖孙子,给爷爷磕个头,来,哈哈哈……”
瞬间被几个伙计按倒在地,逼着让叫爷爷,可他挣命着咬牙切齿。
“个龟孙子,吃我喝我的,还他妈不讲信用?来人呐,吊起来打!”
被关在后院一场暴打,皮青脸肿破烂衫,各人一如既往地辱骂他,后厨的种种累活粗活全让他做。磨刀磨了十几把,突然看着铮亮的刀面照见了自己的脸蛋,头发散乱,额头淤青,嘴巴红肿,唯独那双恼恨的眼睛依旧闪动着不平输的灵光,“铮铮”两声,他紧握着刀把,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跑到了后院,见那一身蜀锦大袍正无比享受地晒着太阳的老板,握刀追去,“你个王八蛋!仗着祖宗留下的工业,绝不把我们这些外乡人放在眼里,我给你们收拾桌子扫除客栈,你们不给钱还说我弄脏了你们的工具,给我吃的饭连门口的狗都不如,你们不把我当人,老子今天就跟你们玩命!啊……”
大叫一声,磨得铮亮的菜刀,就要朝被他按在桌上的老板砍去……
伙计们赶来却都不敢上前,看着小伙子的眼睛已经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