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 最后的折扇
狄仁杰听到上官婉儿的发问，愣了愣。上官婉儿真诚的与他交心的说了许多，可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覆。到底是为了什么工具，他的影象里简直是一片混沌，想不起来。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如实相告的。
狄仁杰蹙紧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覆。如果说不知道，这个回覆肯定会让上官婉儿惆怅，可他又不想欺骗上官婉儿。
“怎么...不想说？是不信任我么？”上官婉儿的目光里蓦地透出一丝失落。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工具，不想乱说。”狄仁杰沉声的回覆。他觉得这个回覆听起来很搪塞，上官婉儿应该是不会相信他的。
“也是，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上官婉儿面色凝重，她苍白的面容上血色徐徐消失，也许...狄仁杰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想在世，就永远不要去找寻东风祭坛的真相。上官家，陆家甚至苏家都因此遭了难，背后的力量，不是你所能抗衡的。允许我，放弃视察东风祭坛另有破云殿。我希望你在世。”
上官婉儿胸口发闷，一口气没呼上来，忍不住急骤的咳嗽了几声，她的嘴里满是血腥味。
“如果不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你和苏烈另有陆家就会永远蒙冤，不能沉冤昭雪！对不起，婉儿女人，我做不到！”
狄仁杰顽强的摇了摇头。他永远不会放弃寻找真相！这么多人的冤死，这么多惨烈的鲜血，难道还不配获得一个真相吗？
苏烈临死前，那种期待而哀愁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他。如果不能查清真相，还苏家一个清白，另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更况且东风祭坛的事还与眼下破云殿的事情有牵连，他越发不能置身事外。他可恨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忠于不应效忠的人。
“是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愿意说些让我放心的话么？”上官婉儿话音刚落，她嘴里的鲜血就不停的溢出，她慌忙抬手拭去滴落的鲜血。她的胳膊微微发颤，手脚也越来越无力，这种虚无缥缈的感受，就似乎她随时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你还好吗？我带你去找医生吧？”狄仁杰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自责，他看见上官婉儿的脸色越来越差，医生又一直没来，他心里也急了。
“我没事。”上官婉儿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却期待的看着狄仁杰。她咬牙坚持硬撑着，似乎想听到什么话一样。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我一定要为你为苏将军，另有冤死的陆家，向皇家讨一个公正！属于你们家族的荣誉，全都要一个不少的讨回来！”狄仁杰说这话时低下头，回避了婉儿的目光。
如果不是当年的冤案，这些人都不会是今日的下场，他们受到这样的含冤莫白和屈辱，他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为他们平反。这才是他所坚持的公正和正义。就算对手是女帝又如何，他从不畏惧强权，他要的就是世间的一个公正！
上官婉儿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她眨了眨眼，心里觉得暖暖的。狄仁杰这顽强而又坚持正义的性子，不正就是她喜欢他的原因么。上官婉儿抿嘴微微一笑。
她感受生命的尽头快到了，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很想趁这所剩无几的时间，向狄仁杰表露心迹。想问问狄仁杰喜不喜欢她，可她又畏惧狄仁杰会因为她要死了，而说谎骗她。可她更怕的是，狄仁杰不骗她。
“你说你不想骗我，那么我想知道。在枫冷林中，你手中的那个铜铃手钏是为我买的吗？”上官婉儿犹豫了许久，忐忑的问了出来。她水汪汪的眸子在狄仁杰的脸上来回审察，她满心期待能听到一个肯定的回覆。
狄仁杰缄默沉静了良久，窗外蒙蒙的月光格外的凉。上官婉儿觉得透心的凉，脚尖发冷。手指也是酷寒，背后大面积的剑伤和鲜血，让她背后也是一片冰凉。
“我看你很糟糕，先去看医生吧。”狄仁杰不再征求上官婉儿的意见，他双手微微用力，就将上官婉儿整小我私家围绕在他胸前。
上官婉儿心里一惊，她没想到狄仁杰会这样自作主张。她的脸微微一红，双手却不自觉的环住了他的脖子，她的头稍稍一侧，靠在他的胸膛贴得紧紧的，似乎这是她能索取到最后的温柔了。
狄仁杰觉得枫冷林里不应骗上官婉儿，现在他只祈求上官婉儿不要有事。哪怕上官婉儿一再的说不去见医生，但明显她的情况越来越糟，他觉得不能再拖了。
没想到狄仁杰才抱起上官婉儿起身才走一步。就听见上官婉儿痛的哼了一声，她蹙紧眉，十分痛苦的吐出一大口鲜血。一大滩温热的血滴在地板上，耀眼而鲜红。
“狄仁杰...来不及了。”上官婉儿唇边的血迹，如殷红的杜鹃花，染红了她白皙的肌肤和娇美的眉眼。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没事的吗？！”狄仁杰惊得身影一震，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他急得两眼发红，抬腿一脚猛地踹开房门，紧紧抱起上官婉儿，掉臂一切的往外疾步大跑。
“咳咳..”上官婉儿嘴里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溢出。不知道怎么的，她看见狄仁杰如此着急惊慌的神色，她突然觉得有些幸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生死和去留，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小我私家在担忧她，她笑了。
她觉得风很冷，刮过她的耳畔，凉凉的。
“狄仁杰，我腰间的那把折扇其实是你的...以后你替我保管吧”上官婉儿突然张口说，像是在诉说心中最后的遗愿。
“婉儿女人，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狄仁杰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他指尖飞出一张微黄带光的符文，紧紧贴在了上官婉儿的身上，像是要护住她的心脉。
“没用了...太晚了...我经脉中的灵力已散尽了...”上官婉儿说这话时，眼睛微微睁着，她看狄仁杰的面庞都已模糊不清。
“怎么会这样？你明明适才还在房中与我说话，说的好好的！”狄仁杰听到这话，脑中登时嗡的一响。什么叫做灵力散尽！修习之人的灵力散尽和普通人经脉中的血流洁净是一样的，散到最后，便会化为灰烟，消散不见。
“我是骗你，故意拖延时间的。”上官婉儿含糊地说着。
“为什么？！”狄仁杰震惊得一脸不解。
“我想要你对我心存愧疚...”上官婉儿话还未说完，嘴里就吐出一口鲜血。
“如果不是你在枫冷林，骗了我...我不会这样..我...”上官婉儿鼻子一酸，声音变得哽咽。
“我..我不想你忘了我！”她痴情的眼睛一眨，两行热泪滔滔滑落。
“狄仁杰..我要你记得我...永永远远记得我..”她知道狄仁杰心里喜欢的人不是她，可她那么渴望能在他心里占有一个位置，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好。
“你糊涂！”狄仁杰听见这话，心间如重山压过。他咬紧牙，拼了命脚步极快的跑着，似乎他跑快点，再跑快点，就能救到上官婉儿。
“大理寺...指挥使...狄大人..在上，在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嘴里轻轻念着。
她似乎看到了以前，看到了她第一次衔命踏进大理寺时，雄赳赳气昂昂的，双手叉腰高昂着头颅，站在狄仁杰面前高声大嚷。而狄仁杰正襟危坐在案几前，他听见后，只是慢慢的将手中书写的毛笔放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嘴角微微上扬，双眸一闭，泪水滑落，脑袋重重的靠在了狄仁杰的怀里，失去了气息。
“婉儿女人？！婉儿？！婉儿！”狄仁杰心里咯噔一下，他连续喊了两声，见怀里的人已经毫无反映，他双眸逐渐泛红，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狄仁杰从来没想过总和他作对的上官婉儿会死，而且是死在他的怀里。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难受悲痛的不能自制，尤其是那份深深的自责，让他恨不得打自己几耳光。
他怀里抱着上官婉儿的尸体，身体踉跄的晃了两下，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他怪自己不应在枫冷林里骗上官婉儿，借了婉儿的身体去救人。他更怪自己竟然对上官婉儿的伤势判断失误，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治，都是他的错，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狄仁杰双眸红红的，这种自责和愧疚，简直比杀了他还惆怅。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失神落魄的盯着上官婉儿满身鲜血的青衣，目光落到了婉儿腰间的那把折扇。
他慢慢地伸手将那染血的折扇，从腰间取了下来。他将扇面徐徐展开，竹影扇面的空白处，是上官婉儿娟秀的小篆字迹，一行整齐的诗文，排列得恰到利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狄仁杰现在看到这句诗文，红着眼将折扇捏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