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言看着陈染离去的配景，盯着那扇门，似乎期待着她能够回过身来看他一眼，他看得眼睛酸痛也没有等到那一刻，晶莹的泪水已经不行救药地流了出来。他隐忍了一个晚上，克制了一个晚上，那些潜伏在心里的伤心终于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
红茶已经彻底凉透，看着那杯红黄的液体，像琥珀一样晶莹剔透。他一饮而尽。他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他努力地站稳，走向画室，走向那个孤苦的绝美的色彩世界。他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绘画。
画室成为他的避风港，他总是能在这里获得平静，每当拿起画笔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忘了，只有绘画，他只属于绘画。他了解自己，陈染也了解他，她能一眼就从绘画的线条中获得这种信息。这很令他欣慰，这才是知己，能够一眼看到对方的灵魂里去。如果可能，他想跟她相依相偎到白头到老，他会给她一个家，那是他心里的允许。
手机在茶几上疯狂地响着，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不行一世地响彻着，像是一个灵魂在召唤着，他想要听不见都是不行能的，于是他拿起手机，礼貌地问道：“陈染，什么事？”
“我的钥匙落在你家。”陈染说道。心情是腼腆的，尴尬的，她庆幸他看不到她心情的变化。她怕回去，怕一转身就无法离开。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她怎么能落下这么重要的工具，其时是怎么走出来，只是机械性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脑子里杂乱得一塌糊涂，忘记什么都是可能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取？”庄之言脸上掠过一丝期待的心情。
“你照旧出来吧，可以看看夜空。”陈染说道。
“好。”庄之言答道。他放下画笔，拿起钥匙，出了门，看到陈染在门前的空地上仰望着天空，像个孩子。
他将钥匙递给她，然后看着她打开车门，离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拉住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看夜空，也是好的。但终是没有那么做，看着她的车消失在深深的夜里。
庄之言抬头看看，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格外深沉。
他进家门的时候，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他想让她进来是因为想要看到她，在灯光如昼的房间里清晰地看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就可能再坐一会儿，他们可以再待一会儿。她不进来，是因为怕走不出去，他照旧让她的愿望得逞了，任何时候他都愿意让着她。
庄之言坐在沙发上，她杯中的红茶还剩下半杯，告诉他适才他们在一起喝过茶的。可是他们只不外是喝了一杯茶，他没有告诉他一个很令他纠结的一件事，怕她担忧，更怕她离开。然后他就站起来从玄关处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那份病情陈诉，上面的字迹清晰如常，胃部癌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几个字似乎化成了灰消失了。
几天前他的胃又一次天翻地覆地疼了起来，他一小我私家打车去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就拿到这份检查陈诉，心里很是抗拒着这个检查结果。但是没有错，他必须接受。
他很想打电话告诉一小我私家，本能地想到了陈染，可是又有什么理由让她同自己一起背负这样一个重担，所以他盯着那个电话号码看了许久，都没有拨出去。
然后他就记得一小我私家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看着那些病人，以及病人的眷属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空空的。他们都是有人陪伴的，而他却是一小我私家。
当戴眼镜的医生问他和谁来的，他生硬地答道，家里另有一个念书的女儿，有什么事就告诉他本人吧，于是医生拘谨地扶了扶眼睛，只是想要镇定一下情绪，语气沉稳地说道：“病情不乐观，配合治疗。”似乎比他还紧张，或许是慨叹他的命运吧。
医生一定是想到了这么年轻就得了重病，太可惜了。被病魔缠身的人是不是都成为人们眼中的弱者了，是不是就应该被恻隐和同情，他不怪这个医生，最起码他有人情味。好过许多冷若冰霜的医生，每天都跟死亡擦身而过的人，早已变得麻木了，但是不能不仁。这些人即即是面对不久于人世的人，也是见责不怪了，在他们看来都是再平常不外的一个普通病人，就似乎是面对一个伤风发烧的病人一样平常，似乎只有这样才气体现出他们医术的高明和态度的严谨，完全是用俯视的角度看他的病人，其实不被病人尊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淡定地答道：“明白。”然后他就听着医生说着注意事项，他不时所在头，记在心里。
他走出诊室的时候，照旧清醒的，但是接下来他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就记不清了。
他拿着病志陈诉，站在街边，几个出租车都没有停下来，空着车从他的眼前疾驰而过，是不是他的样子吓到他们了，以为他是个被灵魂附体的人。
他想打电话找人来接他的时候，犹豫着是打给陈染，苏至谦，照旧柏青，无论打给谁他的病情就即是明白于天下，他们一定会问身体怎么了，医生怎么说，他一定难以招架他们的接二连三的询问，他的神情就会被他们一眼识破。他想不说都是不能的。
正在庄之言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说了去的所在。他看着熟悉的街道，梧桐树枝繁叶茂，不知名的花朵争奇斗艳，装修各具特色的店面，餐馆，看上去亲切而可爱。
突然他有种很欠好的臆想，似乎他要去陪他的爸爸了。爸爸在五十岁的时候去世了，他都觉得可惜。可是他还不到四十岁，不是更年轻吗？不行能，不会的，随之他就流下来眼泪。
出租车的司机看到这一幕，转身递给他一包纸巾，看到他手里印有明晃晃的医院病志陈诉字样的牛皮纸袋子，也能猜到其中的缘由，所以没有说话。司机握着偏向盘的手又握紧了一些，眼睛看着前方，心情上掠过一丝极重，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但照旧替他惆怅。
他缄默沉静地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接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纸巾马上就湿透了，他又抽出来一张，继续接那些围追堵截过来的眼泪，直到它们不情愿地偃旗息鼓。
下车的时候，他照旧声音嘶哑地向司机说了声，“谢谢。”是真的谢谢，在如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情况里，另有人因为他的眼泪而默默理解，让他心生温暖。
他提着病志陈诉袋子，环视四周，他不想让人看到，似乎提示人们他是一个病人。他想让这个袋子缩小一点，那么大的体积，太耀眼，但是袋子里的工具太硬，所以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卷起一个桶装，放在腋下，急遽地回家。
回抵家，他就想只要能把想画的画作完成，至于是不是要办画展，都显得不重要了，另有那些订件，他也都一一做了解释，一件不留地放弃了。原因就是没有时间，准备画展。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泛起了状况。这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一小我私家知道的秘密。
这里另有一个细节，有一个客户问道：“是不是名气大了价钱就水涨船高，所以就退掉了我的订件？”
庄之言苦涩地一笑道：“如果你认为是，就是了。”没有再做任何的解释，也不必做任何的解释，但是心里照旧一阵心痛，曾经的这个客户在几年里订了五幅画，他都没美意思涨价，现在竟然冒出这样的话来，他只有无奈。真是可惜他的那些画放在他的手中一定是贬值了，他一定领悟不出画作中的那些寓意。
大多数人照旧好的，“是呀，办画展是要好好准备的。”一副很理解的心情。他千恩万谢地说着对不起。希望这个理由是真实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