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惠。”陈染很深情地叫道,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似的。
美惠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陈染问道:“阿姨,怎么了?”
“美惠,去-看-看-你-妈-妈-吧。”陈染险些是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说出来,她似乎少少这样说话,少少,只是在爸爸离开的时候她用过,她确定。
陈染很知道一小我私家需要另一小我私家,一个与她血缘最亲近的人,却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时候,那是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陈染经历过,感受过,她多想爸爸能够停下来看看她,不要离开,但爸爸照旧一去不转头地走了。所以她知道夏知秋渴望见到美惠的心思有何等强烈,恨不得用打的方式来宣泄心里的那份母爱。美惠只看到了打,因为她很没有长大,她还没有足够的经历去感受更深条理的情感。
“阿姨,为什么呀?”美惠睫毛长长地抬眼问道。
多漂亮的眼睛,简直就像是洋娃娃一样,陈染想。“因为你妈妈想看到你,就像当初阿姨想看到爸爸一样。”她心情庞大声音降低地说道。
“可是我妈妈不喜欢看到我,一看到我她就生气,一生气就打我,骂我,我又何须自讨没趣呢?”美惠说道。
原来这个孩子有一大堆的理由等在这里,让陈染无言以对。缄默沉静了片刻,她又说道:“美惠,这次听阿姨的话,就看一眼,然后就走。”
“不想去。我很畏惧再见到她。”美惠的声音充满了祈求。
“可是你明天就回学校了,一个星期都见不到妈妈,她会想你的。你知道想念一小我私家却又见不到一小我私家时那种心情吗?”陈染在摆事实讲原理,试图让美惠就地服软,于是又道:“很伤心,很惆怅。”
“不是这样的,阿姨。我妈妈想念的是一个叫林放的人,是他的第一个男朋友,可惜他死了。”美惠字字清晰地说道。
陈染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孩子,惊讶地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她可是第一次听到林放这个名字。
“我在法国的时候,我妈妈经常抱着林放的照片又哭又笑,然后我就问她,这小我私家是谁,她就一五一十地说了。”美惠说完沉吟了片刻,像是嘱咐似的说道:“原来我是不想说这些的,连我爸爸都没有告诉,担忧我爸爸知道了会很惆怅。你知道我爸爸是一个感性的人,弄欠好又要失眠了。”她说完很难为情地笑了笑。
“你妈妈说的?”陈染惊讶地问道。
“或许我妈妈那个时候不够理智吧,才说的,否则怎么会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你们大人从来就不向我们小孩子讲这些事情的,怕难为情,是不是?其实没什么,告诉我们会更理解你们的。”美惠鬼魅地一笑。
于是陈染知道了美惠为什么那么想让她知道庄之言喜欢自己,为什么想让她成为她的妈妈。因为美惠心疼她的爸爸,爸爸应该拥有一份自己的情感。
“阿姨,林放的事照旧不要告诉我爸爸。”美惠不放心地说道。
“放心吧,我会守旧这个秘密的。”陈染笑了一下。又道:“你照旧看一下你的妈妈吧。”
“那我也不想去。”美惠照旧第一次在陈染的面前如此倔强地说话,绝不留情不愿妥协的样子。
陈染一看既然局势已去,只能把车开往自家的偏向。
车里静了下来,蓄势待发的一种寂静,那种岿然不动又坚如盘石的气势,很是耗人的。
美惠看着窗外,脸上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悲悼,她觉得这样拒绝一小我私家是很不礼貌的,是令人尴尬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一小我私家,更有种犯上作乱的愧疚。但她不想去看妈妈,不能去。她很是畏惧一个巴掌毫无预防没有任何征兆地扇过来,惊恐万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时手机的铃声打破了这寂静,“陈染,能把美惠带到医院吗?夏知秋一直说要见美惠,要向她致歉。”庄之言的声音有种商量的语气。
陈染停顿了片刻,看着美惠,又道:“去医院呀,我问一下。”
“美惠,我们去医院看一下你妈妈,你爸爸来电话了说你妈妈想要看你,并向你致歉。”陈染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美惠。
“致歉有用吗?如果什么都可以致歉的话,那就可以做错事,做坏事了。”美惠的眼睛里突然间像是被注入了怒火一样,绝不留情地说道。
陈染从未看到过美惠这样嫉恶如仇,似乎那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她的仇敌,曾经的那个生动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小女孩哪去了,就在适才照旧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哪去了?
陈染禁不住又看了美惠一眼,她满脸涨得通红,紧闭着嘴唇,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倔强毫无遗留地显现出来。原来人人都是有性格的,有脾气的,只是在多数时候,没有发作出来。一旦条件具备那些隐藏在骨子里的剑拔弩张或温情似水的一些工具一定会绝不遮掩地流露出来,以彰显一小我私家活生生的个性。而且这种个性中好的部门就会在喜欢的人面前体现得多一些,欠好的部门就会在不喜欢的人面前体现得多一些。陈染甚至在美惠的身上看到了夏知秋的影子,她很不希望看到的影子。
“美惠,你爸爸正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你呢。”陈染说完,又看了美惠一眼,她想让美惠转意转意。
“不用等了,我不会去的。明天我还要上课,我要预习一下作业了。”美惠说道。
“好的,我告诉你爸爸。”陈染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她很遗憾,但是她没有体现在脸上,因为美惠会有所感受,没有须要让她自责。在这件事情上,美惠另有很长的路需要走,需要很长的时间,很好的耐力。
陈染握着偏向盘的手抖了一下,她看到了美惠在哭,而且是无声的哭泣,大颗大颗地掉眼泪,满脸都是凄楚和无助。
陈染腾出一只手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了美惠,“哭出来就好了,就没有那么伤心了。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真的。有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特别惆怅,就想哭,越是憋着越是难受,还不如痛快地哭出来。”陈染用一种挖苦的又喋喋不休的语句说着这些过往的伤心事。
“阿姨,你也有惆怅的时候?”美惠终于抬起眼睛一本正经地问。
“虽然,我伤心的事多着呢,如果哭的话,三天三夜也哭不完的。”陈染笑道。
美惠又一次抬起头来天真地看着陈染,疑问道:“真的?”
“真的,我的妈妈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没过几天我的爸爸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陈染说得漫不经心,其实这些事早在她的心里结了痂留在那里,曾经的它们储满了深不见底的伤心,只是这么多年已往了,她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回到从前,她学会了隐忍和妥协,就让它们存在吧,陪同着她的生命存在吧。
“你的爸爸?你再也没有看见过你的爸爸,多惨呀,要是我的爸爸这样,我一定不想活了。”美惠一脸惊讶地看着陈染说道。
“是呀,很羡慕你有一个好爸爸。”陈染慨叹一声道。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陈染期待着美惠能再说起夏知秋,这才是她想要重点,主角。哪怕是欠好的,只要说起这小我私家,就证明她还在美惠的心中活生生地存在着,可怕的是永远都不再提了,那才是真正的一刀两断。
“可是我的妈妈,我就是怕,就是怕。”美惠终于又回到了夏知秋的身上。
陈染欣慰地一笑,说道:“你妈妈是爱你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让你去巴黎,否则的话也不会用打来表达她心里的那份牵挂。美惠,记着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
夜色降临,各家门店的灯光正在争先恐后地攀比着到底谁更璀璨更醒目,其实在不久的未来黎明一定会来的,纵然最亮的灯光也会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