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由下人引着到了棠宁苑，内心惶遽难安。
刚刚见完了这府里的老爷，现下老夫人也要见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
心下忐忑的走进正房，才一见到端坐在正中央的老夫人他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老夫人纳福。”
“嗯。”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叫起。
闻言，周管事心里更不安了。
他深深的低着头，浓黑的眉紧紧皱起，眼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
自己并未曾冒犯了这位朱紫，何以对方如此作态呢？
“老爷与你说的事情，你可知道该如何做？”突然，老夫人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让周管事瞬间明白了过来。
敢情她老人家是体贴田庄的事情……
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周管事展眉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小人明白该如何做。”
“你且说说。”
“是。”他将容敬对他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了一遍，末了还增补了一句，“年终归账的时候，小人会直接找贵寓的账房议事。”
周管事自认回覆的没错，却没看到老夫人骤然变色的面容。
他没去细想老夫人与楚千凝之间的情感，只当后者是一介孤女，能在这府里容身已经不容易了，何苦还去盘算那些庄子。
况且容敬与老夫人才是母子，“隔一层差一层”，自然是他们的关系才更亲近。
如此说来，将楚家田庄收为己用的意思没准儿就是眼前这位的主意。
因此，周管事就毫无遮拦的将与容敬“同谋”之事抖了个彻底。
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没算计，主要是老夫人模棱两可的套他的话，让他难以分辨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容敬倒是嘱咐了他此事不行外传，究竟涉及到他的名声。
可如今是老夫人问起，他若是不说，转头容敬自己交接了，那他岂非冒犯了老夫人！
生怕因此惹祸上身，周管事便将事情仔仔细细的道来。
此举，却害惨了容敬。
赵嬷嬷一直在留意老夫人的反映，现在见她怒容顿显，赶忙递了一杯茶给她，“您消消气儿，老爷未必是这个意思。”
即便真的是，此事也须得遮掩下来才行。
否则的话，让表小姐知道就欠好了。
听到赵嬷嬷的话，老夫人紧紧皱着眉头，手微微哆嗦的接过了茶盏。
“把他给我叫来！”满含怒气的声音，令周管事心下一突。
老夫人何以动怒呢？
联想到可能是自己说的话令其不悦，周管事本欲解释，却被下人带了出去。
等到容敬慌忙赶到棠宁苑的时候，便只见赵嬷嬷一人在房中服侍。
刚刚来之前，他已经听孟姨娘说起楚千凝来见老夫人的事情，可他并不认为那丫头有那个心机破坏自己的事。
偏偏事实证明，他的如意算盘就是落空了。
不止如此，还被老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通。
“咣”地一声，一个茶盏直直的砸在脚下，容敬面色惊骇的跪在地上，与在外人面前大不相同，“您当心身子。”
“我都要被赶出府去了，还要这身子做什么！”老夫人没好气儿的喝斥道。
一听这话，容敬急的连连在地上磕头，“您这是从何说起啊……”
“你妹妹妹夫死了，只留下凝儿这么一个孩子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偏生你不给她留生路，岂非要苦死我吗……”
话落，老夫人捶胸顿足，脸上泪如雨下。
“容敬不敢、容敬不敢啊……”
“你不敢？！”老夫人狠狠的瞪着他，“连几处庄子你都要占，你还敢说不敢？”
闻言，容敬眸光一凝。
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他硬着头皮回道，“此事定然是有何误会，儿子的本意是要帮凝儿打理那些庄田，并非要独占，定然是那些传话的小人不清楚，让您误以为儿子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
“哼，你身为当朝尚书，竟有那个闲时光去管几处庄子？”老夫人冷哼。
“儿子只是为了震慑那个管事，您切勿听信小人之言啊。”
“小人……”
老夫人轻轻重复了一句，看向容敬的目光满含深意，“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小时候，你父亲常用这句话教导你，希望你没忘了。”
容敬面色惶遽的跪在地上，连连应声，“儿不敢、儿不敢。”
“去吧。”老夫人像是累了，微微闭上了眼睛，“到祠堂去上柱香，好生想想你爹生前教你的那些。”
“……是。”
走出去之前，容敬还不忘嘱咐道，“您保重身体，勿要再动怒。”
老夫人没有应声，闭着眼睛假寐。
直到他离开了棠宁苑，她才徐徐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轻皱着叹了口气，“唉……此事万万不行让凝儿知晓……”
否则，那孩子该多伤心啊。
“奴婢明白。”
点了颔首，老夫人心里想着待到楚千凝及笄，须得在私下里给她物色一门亲事。
虽说孝期内不宜议亲，在至少她心里得有个算计。
自己究竟不能一直护着她，得为她筹谋好以后的路。
这孩子吃得苦……
已经够多了。
*
话分两头，且说周管事被带去棠宁苑之后，老夫人便直接命人拿银子打发了他，楚家田庄上的事情她会另择老实可靠的人去打理。
一来是想给楚千凝找好辅佐，二来也是为了杜绝类似这次的事情发生。
丢了这份差事，周管事心里本就不顺，谁想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四处都寻不到轻罗的身影，一探询刚刚知道，原来那丫头不知如何入了小姐的眼，被留下在身边伺候了。
听闻这个消息，周管事心里这个气啊。
他原来相中了那丫头给他儿子做媳妇的，哪里想到小姐在中间横插了一脚。
这下好了，差事没了、儿媳妇也跑了……
“周管事走了？”楚千凝随意扫了一眼孟姨娘派人送来的锦缎，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是。”
“舅父呢？”
“从棠宁苑出来，老爷便去了祠堂，现下还未出来呢。”流萤一五一十的回道。
点了颔首，楚千凝话锋一转，“表妹今日如何？”
流萤被问的一愣，“二小姐？！”
“嗯。”
“奴、奴婢没太注意……”
“去探询一下吧，想来她或许心气儿不顺。”抚过掌下淡粉色的锦缎，楚千凝笑的醉人。
这般颜色的料子，一看就是容锦晴喜欢的。
孟姨娘为了圆回在外祖母面前说的话，强从容锦晴手里哄下这匹缎子，依照对方那个性格，这会儿定然在闹脾气呢。
真是可惜，不能亲眼得见。
“这颜色我如今不宜用，你们拿下去裁衣裳吧。”
“赏给奴婢？！”流萤很是惊讶。
“嗯。”
不比她那般谨慎，冷画笑嘻嘻的咧开了嘴，“多谢小姐，这料子真悦目。”
主要是，被二小姐看到，还不得气吐血。
想想都有趣，冷画便笑的更欢快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想到什么，楚千凝柔声道，“轻罗才来贵寓，许多规则还未知，今夜便照旧流萤服侍。”
“奴婢遵命。”
临走前，轻罗看了楚千凝一眼，后者几不行察的朝她点了颔首。
*
是夜，惊雷突起，春雨骤然降下。
楚千凝被雷声惊醒，却意外发现一双厚实的手掌轻覆在自己耳侧。
眼前——
是一双湛亮的眸子。
令郎无奇
凝凝要抓人了！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论语·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