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周易·系辞下】
孟他回去后,立即谒阙上疏,体现自愿献上田地用以屯田、安置流民。
收到这份奏疏,天子很是兴奋,他体现出千金买骨的用意,对孟他放肆夸奖夸赞了一番。不仅诏太官赐食、赏玉具剑、命乘安车代步,还收其子入宫为郎官,这可算是孟他的意外之喜了。
诏旨下达,孟他立即乘着天子赏赐的安车、腰悬玉具剑,意气风发的回了扶风,着手准备与少府官员交接。
甫一回府,孟他便让人叫来了今年十七岁的独子孟达,说道:“乃父我给你谋了个好前程。”
孟达举止有度,言行娴雅,他早先已收抵家信,自然知道其中原委,此时不缓不慢的说道:“这事不值得张扬,否则外间传出坏话,又会污了我家名声。”
“不用担忧这个,你看太尉马公扯袖犯上、强谏黜王,可知国家比谁都敬服羽翼!”
孟达想了想,却也是这个理,横竖在这件事上,天子有意拿他家当个标榜,自然就不会让他家沾上恶名。
“明天我便会将家中多余的奴仆遣散,再把田地、以及委身于我的农户将一并造册交与少府属吏。今后我家再无余财,今后若要兴复,皆要指望你的成就。”孟他盯着孟达,说道:“切莫让乃父失望。”
孟达知道当年父亲也曾散尽家财,结果换来一个凉州刺史,打造出了一个扶风孟氏。如今孟他故技重施,显然是要让孟氏更上一层楼。前人给自己铺好了路子,打下了基础,本就才智了得的孟达自然意气风发,慷然答道:“阿翁放心,小子一定光大我扶风孟氏!”
“好,我知道你自小聪慧,论才智,不比别家人差!”孟他想起了年纪轻轻的法正,不由拍了拍孟达的肩膀,勉励道:“你要掌握住这次入宫为郎的时机,留心经营,在国家面前多体现体现。国家也是年轻人,正当有所作为的年纪,与你会有许多话说。”
对于孟他的嘱咐,孟达一一应下。
只听孟他又说起道:“当今廷尉与我最是契交,你幼时也曾见过他,他家郎君小你一岁,如今成日里与国家一同念书,专典秘籍。我看他才智超群,今后少说也是班亚三司、秉政中台的人物。你入宫后得与他多亲近亲近,相互提携是再好不外了。”
谈起法正,孟达眼前马上浮现幼年相识的影子来,当初若不是家父要张望局势,拦着不让他去承明策试。如今他恐怕早已在宫中侍奉天子,与法正等年轻俊彦谈经论典了吧?
虽然现在起步相比之下差了些,但急起直追照旧来得及的。孟达想起与法正打小比试的场景,不平输的劲头马上充斥全身,直盼着今早入宫与法正再次一较高下。
年轻人之间的竞争,暂且不提,但说是有了孟他的带头,其余保持张望的豪族无不闻风响应,他们没有孟他那样的气魄,只是将各自在上林苑侵占的土地纷纷送还朝廷。
这些田地在豪族手中早就经过了十年、数十年的开发利用,个个都是上等的良田熟地。
田地造册到天子手中,大致一算,差不多有快要万亩,虽然跟实际数目相比肯定另有不少缺口,但也足够让人满意。
至于那些仍然抱着侥幸心理的豪族,天子也不再跟他们客气,直接诏命司隶校尉董承配合少府张昶,逐一清查,将仍不送还土地的士族处以重罪。
有些士族譬如京兆王氏、冯翊李氏,在面对前来清丈的仕宦,仍摆出其家长前尚书令史、元氏令的架子,试图阻挠清丈。清丈的仕宦也不客气,直接回报司隶校尉董承,董承随即便派兵将其全数捉拿,投入廷尉大狱。
只是这样一来,利益受损的人却不兴奋了。
他们聚在太尉马日磾贵寓为民‘请命’,宣泄不满,马日磾迫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寻机与天子委婉的说了这件事情。
没想到却招来了天子的不满:“太尉此来,这是要给他们做说客了?”
“臣下不敢。”马日磾稽首道:“只是臣下以为,彼等开垦荒地、收纳流民,也算是为地方减轻肩负。纵然有过,朝廷也不至于抄没家资,阖府入狱。”
“你是说我用刑太过了?”
看着马日磾低头连称不敢,天子立即认定说:“那你就是指责董承用刑太过了,既然这样——”
天子突然冲外头喊道:“李坚!”
内谒者令李坚立马从门外趋进殿来,叩道:“奴婢在,陛下有何付托?”
“去把司隶校尉叫来。”
待李坚离开,天子这才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的马日磾,徐徐言道:“等董承来了,你二人劈面对质,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用刑太过。”
董承这几天仗势欺人,仗着诏命四处拷掠京畿豪强,正是志自得满的时候。如今天子强行认定是马日磾不满董承用刑太酷,而不给马日磾丝毫辩解的时机就让董承过来对质,这哪里是对质、这明白是有意挑拨他二人,让他们互生嫌隙!
此时马日磾心里七上八下,无比忐忑,他实在不愿平白为此多出一个政敌来。
天子的手段他是知晓的,他既无王允那样的权势,又如何能揽下这档子祸事?眼见天子要借机敲打他,马日磾有苦说不出,反倒是硬撑着,兀自做出一副正直不阿的模样来。
既然躲不外去、势成骑虎,索性就好生展现一番士人的风骨,与他辩上一辩。
不用一会儿的功夫,司隶校尉董承迈着方步,赳然而至。
“司隶校尉臣承叩见君上!”
天子看了马日磾一眼,突然说道:“董承,你可知罪!”
董承大吃一惊,他还以为天子是知道他暗地里私传蜚语,特意寻他来问罪的了,他装着糊涂:“恕臣愚昧,还请君上明示!”
天子淡然说道:“太尉说你近日拷掠侵占上林的豪族,用刑太酷,你可认罪?”